“而且什麽?”
“聽聞崔家五郎今日一早就來攤子前幫忙施粥了,若是趕巧的話,師姐或許能見到崔五郎也不一定呢!”
“慧空!你怎麽不早些來叫醒我呢?!”沈徽禾一怔,連忙理好了衣裙,領着慧空匆匆出了内院。
觀門前早就排起了長隊,吵吵鬧鬧、熱熱哄哄的。後頭的一些高門貴戶的家仆們馬不停蹄地繼續端出了七八個大鐵鍋,或是将方才清掃一空的鐵鍋補上新鮮熱粥,或是在分發白面饅頭,上頭還冒着新鮮熱氣呢。
“阿禾姐姐——”是崔家七娘崔流莺來了。
“阿莺你來了!”沈徽禾心中歡喜,随她一同到後方來分發剛新端上來的一大鍋熱粥。
崔家是博陵崔氏之後,雖然隻是隔得有些遠的旁支,不過算得上福州城裏數一數二的官宦富貴人家,每年還是青雲觀的大恩客。
崔家娘子們常在觀中祈福修行,崔家七娘崔流莺是庶出的一脈,與嫡出的姐姐們很少往來,一來一往便與她熟稔起來了。
“阿禾姐姐,你可算是回來了,我可挂念你了!”崔流莺熱忱地挽過她的手臂,順手将一側空餘的粥瓢遞給她。
“你呀你呀,不是在挂念我——”沈徽禾挽起了衣袖,取過空粥瓢開始幹活計,“是在挂念我給你帶回來什麽好玩的有趣玩意兒,等着我給你講好玩的事兒吧!”
小娘子笑呵呵地點了點頭:“好姐姐,你最懂我了。我可羨慕你了,可以自由自在地走遍大周的名山大川、江河湖海。阿莺我也隻能聽你講講故事解解饞不是!不過啊,還是有一人實實在在地挂念姐姐你呢?!”
沈徽禾一怔,面色微赧:“你、你又在說什麽胡話?!”
“嘻嘻嘻,我可沒說胡話,阿兄前幾日還念叨着沈娘子何時歸來呢。哎呀,阿兄方才還在呢,聽說是被喚去觀内議事了。”
“好你個阿莺,你——”擡眸之時,沈徽禾頓了頓,話鋒一轉打趣道,“七娘可别隻顧着打趣我了,七娘這頭頂上的桃花白玉簪子——”
崔流莺一愣,嬌嗔道:“阿禾姐姐,這是——”
“五娘子,此處人多眼雜、魚龍混雜,奴婢還是護着您先回觀裏歇息吧。”二人的話語被身後崔流莺的小丫鬟打斷。
二人齊齊轉過身來,不知何時前頭又湧現了一波又一波烏壓壓的流民百姓。崔流莺矜貴之軀,自然不敢再在外頭多加逗留。
崔流莺有些爲難道:“阿禾姐姐,那、那我便先回去了。”
“好好好,近日觀中人來人往的,你要多加注意,你們也要把七娘護好了。”
兩個小丫鬟乖巧地點點頭,護着依依不舍的崔流莺回到了觀中。
“不要着急,不要推搡,都會有的.”
“來來來,一人一個饅頭.”
慧空來回奔走着,忙得汗如雨下大喘着粗氣。
“阿禾姐姐,今日這個時候已經來了這麽多人,是昨日的兩倍之上了,恐怕今日的米粥遠遠不夠呀!”
沈徽禾擡眸望了望,眼前皆是密密麻麻、衣衫褴褛的人群,猶如層層疊疊的烏雲黑海,滔滔不止、看不見盡頭,看來形勢不容樂觀。
“慧空,你先去禀報大師兄,看看大師兄如何說。”
得了她的示意,慧空一溜煙就跑走了。許久之後,慧空抹着滿頭大汗跑來禀報說是會有新的米粥,不過要稍等片刻。
猛烈日光當頭照,而且還有愈來愈烈之勢。方才的幾大鍋粥和饅頭早已分發完,眼前還留着一大片嗷嗷待哺、饑腸辘辘的可憐百姓。
最前頭的幾位灰頭土臉的漢子等得很是不耐煩,有人開始破口大罵。
“等等等,等到什麽時候呀到底還有沒有得吃呀”
“你們這破道觀不會是在拖延時間诓騙我們吧”
“難道說是私自占用了我們的米糧.給我們一個說法.就是就是”
烏壓壓的人群拼了命地往前擠,前頭的幾位漢子欲要闖進道觀裏讨個說法——
最前頭的兩個攤子被撞得七零八落,那鼎空粥鍋亦是搖搖欲墜,後頭的各家婢女奴仆和道觀小兄弟們也被逼得連連後退。
“大家聽貧道說——”沈徽禾在努力扯着嗓子說話。
最前頭的一個肮髒漢子氣得蹬鼻子瞪眼,不留情面地一擡手就掀翻了一張攤子胡桌。
啪噔一聲巨響,那張胡桌像長了眼似得倒向後頭慌裏慌張不知所措的兩個婢女——
“小心!”沈徽禾眉頭一挑,猛地揮手,兩張符紙躍于半空之中又遽然而下,穩穩地頂住了欲要落下的那張胡桌,護住了隻與胡桌面差之分毫的兩位婢女的後背。
“多、多謝娘子!”兩位婢女逃出生天,連忙起身跑到了後頭。
沈徽禾微松了口氣,轉過身來正欲開口說話,前頭煩躁不堪的人群猶在驚疑之中,其中有人突然驚呼一聲——
“殺、殺人啊,有人要殺人啊——”
話音未落,後頭的人群越發慌張起來。
“殺人啊,這女人要殺人啊,道、道姑要殺人啊”
“青雲觀貪污米糧殘害無辜百姓,有人要殺人滅口啊”
“天啊,老天爺啊”
最前頭的幾個流民故意朝她身前擠去,擠眉弄眼、動手動腳的,對着她就是一頓劈頭蓋臉的大罵怒罵。
沈徽禾心中一時激憤不已,當真是睜眼說瞎話,正欲要揮手取符,卻是被某人猛地壓住了揮起的手腕。
“你——”她一怔,“怎麽是你?!”
“沈娘子莫急!”
是李昀來了!
李昀越過她身前,将她完全護在自己的身後。他望着眼前混亂不堪的人群,眸色幽深難測。
面前的幾個粗鄙大漢遲疑了一瞬,他們隻能硬着頭皮往李昀方向沖撞而去——
歘——
不知從何處飛射而出四隻寒光灼灼、傀儡無形的白羽長箭,直愣愣地擦過一衆人群的頭頂發髻,刺入了不遠處的四根竹子樹幹上。
插入之時,白羽長箭還發出了嗡嗡嗡的戰栗聲,震得在場衆人耳膜酸澀,人人呆若木雞。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