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徽禾一怔,擡手拍了拍他圓潤的肩膀安慰他:“阿筝莫要多想了。我覺得這靖北王世子也、也算是個好人吧。”
聽聞沈筝的親生父母和同胞妹妹皆是被北狄人殺死的,就連他也不幸被北狄人重傷,後來機緣巧合下遇到了雲遊四海的師父清虛子,師父便将孤苦無依的他帶回到了青雲觀來撫養長大。因此她與沈筝是嫡親師姐弟呢!
“如此說來,師姐與他很是熟稔?”
她的眼皮子猛地一跳,很是熟稔不敢說,卻是冤家路窄得很。
她扯了扯唇角,故作高深道:“阿筝啊,你當真想知道?若是當真想知道,師姐我告訴你也未嘗不可,不過嘛——”
“阿禾姐姐請講——”對面的年輕郎君心底一顫,努力保持着面上的鎮靜。
沈徽禾見他這一臉肅然的神情,不禁輕笑出來:“阿筝,我當真是與他不熟啊,就打過一次照面罷了,這什麽勞什子靖北王世子又怎會願意搭理我這樣一個籍籍無名、清貧卑賤的小道姑呢!阿筝,你這羊肉串到底好了沒有呀?”
沈筝見她無甚要繼續說下去的欲望,抿着唇翻轉了一下手邊烤得焦黃多汁的一串羊肉,順手遞給了她:“師姐快試一試,看看夠不夠火候了?”
沈徽禾先用筷子扒拉下了一大口羊肉,甩涼了送到他的嘴邊,随後便直接拎起鐵簽子津津有味地吃起來。
“味道不錯!阿筝你的烹饪水平真是越來越好了!”
“嗯嗯,不錯不錯,再烤個小半會兒就可以上桌了!”
入夜,半輪清透彎月懸于天際,地上人兒心事重重。
叩叩叩——
“師叔,阿筝來了。”沈筝得了清陽子真人的示意,輕手輕腳地入了屋子。
清陽子還在堂前盤腿打坐,合眼垂頭,誦頌經文。許久之後,他才慢悠悠地睜開眼。
沈筝替他倒了杯溫熱的茶水,重新在他對面盤腿坐下來。
“阿筝,如何了?”
“師叔,阿筝方才試探過了,師姐說隻與世子打過一次照面而已。而且我聽師姐的語氣,好像還頗爲嫌棄這位靖北王世子。”
清陽子沉了沉眼眸,老人的嗓音中透着無盡的蒼涼與頹然:“阿筝啊,這世上人來人往,生離死别,全憑機緣巧合。難道這當真就是阿禾的命嗎?”
“師叔莫要過于苦思多慮了,也許日後有轉機也不一定。”
“嗯,阿筝,我知你天賦異禀、料事如神,有占蔔算卦之奇能,不過有些事有些話,該說的不該說的,你應該明白要如何做吧。”
“我明白的,多謝師叔提點。”
清陽子抿了幾口溫茶水,繼續說道:“前兩日朝廷已經再次派人下來催促,貧道必須盡快出發前去嶺南道南州赈災了。你大師兄會一直守着摘星閣,你要切記,若是摘星樓有異,及時出手,速速來報。”
沈筝點了點頭:“明白,請師叔放心。”
沈筝退出了屋子,慢悠悠地穿過後院的大片青綠竹林,遠遠瞧見師姐那處屋子裏還亮着極其細微的燭燈。
他晃了晃神,微不可聞地歎了口氣。
夜深了,屋内小燭台的燈芯快要燃盡,撲閃撲閃忽明忽暗,襯着後頭半面白牆上的半個身影落寞孤單、凄凄戚戚。
沈徽禾斜倚在窗邊的胡榻上,半托着腮玉頸微仰,遙遙凝望着無垠暗夜中的一輪彎月,月如涼水,靜如湖面,她的心卻久久不能平靜。
她的手中緊緊拽着一封書信。
“近來天氣潮熱,雖腿骨悶痛,幸得良藥,稍以緩解。阿兄無事,還請阿禾寬心。”
寬心,寬心,又是讓她寬心!
阿兄年年都是如此回複她,就算是得了不同新藥亦是如此回複她,可惜阿兄的腿腳還是無法治愈,多年來一直藥石無醫。
縱使有一身博古通今的文韬武略,縱使多年苦讀,若是無法去考科舉求功名,都隻能是被家族抛棄和羞辱之人。
更何況阿兄還被她這樣一個兇煞不祥之人苦苦拖累着。
若是她能夠親自去一趟長安見見阿兄就好了,可是她沒有辦法親自去長安。
夜長夢短,一夜難眠。
“阿禾姐姐、阿禾姐姐.”
沈徽禾是被慧空叽裏呱啦的聒噪聲給喚醒的。
她半睜着惺忪睡眼,猛地一擡手欲要捏上慧空那圓嘟嘟的小臉蛋,不曾想竟是被他給機靈躲開了。
“好你個慧空——”
“嘻嘻嘻,阿禾姐姐我可是學聰明了的!”
他抱起圓滾滾的手臂倚在胸前,頗有幾分小大人的模樣,“阿禾姐姐,快起來了,太陽都要曬屁股了。大師兄讓我來問問你,你今日可要去觀外幫忙施粥發糧?”
沈徽禾晃了晃神,瞧清楚他身上還戴上了袖套和圍裙。她坐直了身子,揉了揉手腕上的玉镯子。
“施粥發糧,行善積德,自然是要去的。”她入了屏風,瞧見矮架子上已經放置好一大盤冰冰涼涼的清水,不禁莞爾一笑,“多謝慧空了。”
慧空嘻嘻嘻地笑出了聲:“阿禾姐姐你可不知,這幾個月來我都沒出過青雲觀和青城山了,實在是無聊壞了。而且昨夜真人匆匆忙忙地出了觀,想來這個月一定能——”
她一怔,連忙道:“師叔昨夜出了觀?竟然如此匆忙,所爲何事?”
“聽大師兄說,是朝廷派人來尋他去嶺南道的南州勘探災情,其實朝廷已經幾番催促,師叔就是爲了等到大師兄回來主持大局才放心出去的呢!”
她笑了笑,想來師叔不是爲了等大師兄回來,而是爲了等馬車上的貨物。看來替靖北王所護送的物品當真是珍貴萬分。而且這做戲也要做全套呀!
裏間案前燃起了一根新制的松香,餘煙缭繞,面前是一張昂貴帛錦制成的三清天尊畫像。
沈徽禾雙膝跪坐下來,垂首啓唇,低聲吟誦道家真诰。陶淑性情、虔誠其心,亦是師父和師叔日日叮囑她的淨心之本。
慧空見她完成了誦經,故作神秘地挑了挑細短的粗眉頭,顯得有些憨厚滑稽:“阿禾姐姐,而且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