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徽禾微不可聞地歎了口氣,原來人人皆有不如意之事。就算是如李昀這般武功高強、富貴榮華、有權有勢之人亦是如此。
“原來李老闆也是有不如意之事的。如此說來,我倒是心情舒暢些許。”
李昀笑了笑,朗聲道:“在下本以爲沈娘子是攀龍附鳳、毫無廉恥之人,今夜一探,卻是在下多慮了。或許沈娘子是——”
“是什麽?”她挑了挑眉,很是好奇。
“是在下值得深交之人。”
面前的小娘子神思恍惚,那雙明麗眼眸子霎時就被蒙上了晶瑩水澤,如一輪秋水映襯着月光,泛着潋滟之色。
值得深交之人?!已經是許久未曾有人跟她說過這樣的話了。
那些個初識的娘子郎君也是喜愛她敬佩她的,不過隻要得知她被窮兇極惡的餓死鬼附了身,命中帶煞、命格不祥,人人皆敬而遠之、避之不及。
若是李昀知道了如此事實,定然也會如出一轍吧。
“李老闆可别來恭維奉承我了,也不必與我套什麽近乎,我可不是什麽好相與的!”
李昀擺了擺衣袖,嗓音清朗且堅定:“不管沈娘子如何想,亦不管沈娘子信不信,在下說得都是實話。”
她偏過頭去,站起身往睡榻走去。
落榻之時,她忽然回應道:“不過,我師父常常與我說,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
李昀一愣,回眸探向身後微微搖動的發黃幔帳,眼眸裏多了幾分深沉。
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
鳥飛蟬鳴,風搖樹動,徒留一室寂寥清冷。
翌日,天色大亮,屋子牆頭外人來人往、熙熙攘攘。
沈徽禾睜開惺忪睡眼,迷蒙眼前是大片大片的日光洋洋灑灑地揮落下來,過路稚兒小童的嬉笑打鬧、歡聲笑語不絕于耳。
恍惚間像是回到了青雲觀的竹林之中,她無拘無束地追着小師弟和師妹們奔跑打鬧。
她心底一驚,有些意外沒有察覺李昀是何時出了屋子,甚至今日還安安穩穩地睡到了日上三竿的時分才慢悠悠醒來。
她抻了抻手臂正要起身,目光微凜,因爲身上還多了一張昨夜沒有的絹絲薄被。
“沈娘子、沈娘子,你起來了嗎?”是柳爲興沖沖地來喚她,還替她端來了一大盆子的清水。
沈徽禾麻利地梳洗一番,理好了衣裙發髻,起身開門迎着柳爲進屋,見他手中還多了一大牛皮紙包着的熱騰騰的飄香酥餅。
“阿爲,外頭可是發生了何事?你怎麽如此地興奮呀!”
“沈娘子,正是要來喚你一同前去呢,那東大街上傣族神女降世、百姓迎拜,可熱鬧了!”
沈徽禾目光一沉,戴好了絹白色的皂紗帷帽,手上還不忘拿過他遞過來的酥餅。
兩人一口一口地吃起來,還是熱乎的,香香脆脆的,豬肉和雪菜餡摻雜着,煞是好吃呀。
“那阿爲你可是瞧見那神女模樣了?當真會法術?”
柳爲笑吟吟地擺了擺頭:“沈娘子,我方才從西大街趕回來的,一路上聽說的,這不要帶上沈娘子一同前去湊個熱鬧嘛嘻嘻嘻。”
“你家少爺呢?他不去?”沈徽禾方才還擔心若是被阿爲瞧見二人共居一室該如何回應,如今倒是輕而易舉地化解了她的苦惱。
“已經在樓下候着了,就等着沈娘子一同啓程呢!”
二人才下了樓,便瞧見那器宇軒昂的清俊郎君已經立在門廊下。
他目光淡漠地望着不遠處,一身白玉祥雲暗紋寬袍襯得他玉樹臨風、潇灑傲岸。仿佛昨夜那個觸目傷懷、懷才不遇之人不過是一場不曾存在過的幻覺。
“少爺,我們可以走啦。”柳爲迫不及待地端起了早已備在一邊裝滿水的木桶和水瓢,興趣盎然,欲要一睹神女風采。
李昀的幽深目光在身前娘子頭頂的白色帷帽頂上多停留了片刻,不過語氣還是一貫的疏離淡漠:“嗯,拿好東西,走吧。”
路上行人遊客歡聲笑語,小童稚兒奔走戲耍,好不熱鬧。主路兩側路邊上也安置了大大小小、新新舊舊的水壇子,人人都提着大水桶或木盆子,洋洋灑灑了一路的水漬。
當地娘子們都換上了較爲清透豔麗的貼身窄袖短衣以及色彩斑斓的長筒裙,腰間系着長達五、六米的刺繡繡花腰帶,頭上梳着椎髻,還不忘點綴上紛紛繁繁的五彩花朵。娘子們笑意嫣然,人比花嬌、明麗動人。
當地的郎君們則穿着無領對襟或大襟小袖的短衫,下身穿着長管褲,多用白布或青布包頭。不少男人的粗壯黝黑手臂上都雕刻着各式各樣的紋身,有飛鷹、有獵豹、亦有狂蛇。傳聞若是有了這些紋身,或許就可以得到滇越族神女的關注和庇護,以祈求驅邪護身、平安豐收。
“今日如此熱鬧,人來人往嬉戲打鬧的,沈娘子還要繼續帶着帷帽嗎?”
二人并肩走去,李昀突然冷不丁地問道。
沈徽禾一愣,若無其事道:“貧道面容蒼白恐怖,怕被路人懼怕,還是帶上帷帽爲好。”
“也罷。”李昀還算淡定,知道她不會輕易說實話的。
“沈娘子,順遂平安呀!”話音未落,柳爲已經眉飛色舞地朝她潑來了一小瓢清水,沾濕了她的半邊素白衣裙。
“阿爲——”沈徽禾笑盈盈地望向他,不怒也不惱,也順手朝他捧了一抔清水飛灑而去,“謝謝阿爲,阿爲也要平平安安地快高長大、武功見長!”
“多謝沈娘子!”柳爲笑得見牙不見眼,興沖沖地朝另一頭轉過身來,正欲朝身側的高大郎君如法炮制,猛地停滞下半空中哆哆瑟瑟的水瓢。
“少、少爺你、你就不用如此,也定會平安富貴的。”
他小心翼翼地收回了水中的水瓢,朝另一個方向的郎君娘子們揮灑而去。
李昀面上的淺淡笑意凝固在不遠處五顔六色的水霧之中,笑也不是責備也不是,頗爲哭笑不得。
“對對對——”沈徽禾捂臉輕笑出來,順手領着柳爲先行一步,“阿爲,這邊這邊,這邊還有蓮花寶座壇子呢,快去舀瓢水沾沾好運氣呀——”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