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招很高明。
明白殿下到底知道了什麽,我馬上像泥鳅一樣從他懷裏滑了下去,跟适哥哥并排跪在一起,“殿下王爺,适哥哥是爲了救我才将我帶進府内,一切皆因雪兒,求殿下王爺不要怪責适哥哥。”
擡頭間,已淚水盈眶。
适哥哥挺直身子昂然道,“父王,是孩兒擅自做主将雪兒帶進府,錯在适兒。雪兒孤苦伶仃,孩兒要一輩子護着雪兒。”
殿下看了看倔強的适哥哥,又看看淚眼婆娑的我,心軟了,“适兒,以後凡事不可欺瞞長輩,你明白嗎?”
“那日坊正來報說謝宅鬧鬼,阿爹讓我前去查看,我悄悄潛入打探,看到雪兒獨自在裏面生活,甚是可憐。聽阿爹說謝侍郎一家已被聖人查辦,害怕雪兒被牽連,這才謊稱她是遠房親戚投奔過來。适兒知錯了,以後定不敢對父王有任何欺瞞。”
殿下一擡手,“你們兩個都起身吧。”
适哥哥站起身,略微躊躇,又鼓足勇氣道:“阿爹,皇太爺爺在宮中舉辦中秋宮宴,雪兒可以一起參加嗎?”
殿下望向我,眼底再次映出秋日的光彩,“唔,這府裏頭的孩子們晚上都進宮了,雪兒自然一道去。”
接着彎腰将我抱到懷中,望向我的眸光更多了一份慈愛,“雪兒,以後要牢牢記住,你姓李,不要再提你的父母親——明白嗎?”
我心中狂喜,可以進皇宮,參加中秋宮宴,一大堆好吃好喝好玩的。
至于說我原本那個姓,自然不該提,我望向殿下,小臉蛋綻放出春日明媚的笑容,“謝謝殿下王爺,雪兒叫做李若雪。”
殿下又笑了,他笑的時候,總是透着某種奇異的暖意,“我聽這‘殿下王爺’怪怪的,以後雪兒也跟其他孩兒一樣稱呼我阿爹吧!”
從遇到适哥哥的那一刻起,我就開始走運。
進了王府,不需再爲衣食發愁,我已謝天謝地。
現在,竟然還成了王爺收養的女兒,看來,老天爺是公平的,上一世的我死得悲慘,這一世特地補償我。
我高興瘋了,兩隻小胳膊一把環住他的脖頸,小嘴對着他的俊臉親了一口,甜甜喚道:“阿爹.”
心裏卻莫名沉醉,一個二十五歲的靈魂盤踞在四歲的身體裏面,簡直就是一個異常奇妙的結合體——這個年輕女人産生的情緒會以幾何級數放大,如同閃電般從這具四歲的身體裏面迸發出來。
阿爹很受用,對着我的臉蛋親了一下,“雪兒,你一定是上天派來的.”
我心裏一樂,心道我的确是上天從狼肚子裏派來的。
我望向适哥哥,怕他吃醋,結果是我多慮了,這四歲身體可以僞裝一切。
中秋算是古代一個盛大的節日,殿下和王妃先行入宮。
府裏頭的娃兒們晚膳用得早些,在各個院子裏面盛裝準備,由各位夫人帶着我們進宮。
夕陽斜下,第一次進宮的我,震撼于皇家宮阙的雄偉莊嚴。
我們這一隊人馬浩浩蕩蕩,随便估算一下,殿下有五六個夫人,十來個娃,身邊還得帶上各院的下人,總共二十個人(至少,我沒細數)。
而皇太爺爺有二十個兒子(殿下的爺爺輩),每個兒子又有十個兒子(殿下的父親輩,已經打了對折),殿下這一輩他是皇長孫。
這樣粗粗估算一下,殿下的父親有将近兩百個孫子孫女,殿下的皇太爺爺有将近兩千個孫子孫女(已經剔除了那些半路夭折的,不在京城的)。
我被這個數字吓了一跳,心想久違的數學怕是荒廢了,不得不重新算了一遍。
現在我相信人類的祖先都是亞當和夏娃了。
夜幕已至,圓月當空。
偌大的宮殿處處宮燈高懸,明亮更甚白晝。
宮中殿閣雄偉,護衛森嚴,璀璨燈火揉進了月華,愈顯皇宮的輝煌華美。
跟随大隊步入舉辦宮宴的麟德殿時,殿内絲竹雅樂缭繞,滿目盛裝打扮的賓客,或坐或立。
我們一進門,很快就有與王妃相熟的命婦上前迎接,數名宮人引着夫人孩子們落座。
被人牽着懵懵懂懂地坐下,等晃過神來,我這才發現一個人坐在角落裏面。
我倒也坦然,這裏是男尊女卑的社會,今天來的皇子皇孫沒有兩千,總有五百,而我仗着是皇長孫府裏頭的娃,已經很受優待了。
剛坐下沒多久,殿外傳來宮人的通傳,“皇上、貴妃、太子駕到。”
話音尚未完全落下,身着衮服的皇帝從殿外走入,身側裝扮雍容華貴的殊豔女子,想必就是貴妃,太子看上去四十出頭,身着一襲绛紫色錦袍,不急不緩地跟在後面。
所有人高聲拜倒在地,我也跟着衆人一拜,嘴巴裏面随便嘟囔着‘萬萬歲’之類的話,反正濫竽充數的活做起來最是容易。
皇帝坐下,微笑着道:“衆卿平身,今日是中秋節,聚在一起圖個團圓喜慶,大家坐下吧。”
大殿内旋即響起悠揚的樂聲,一群美豔的舞姬翩然而至,宮人們端着菜肴有序穿行。
探頭望去,殿下和王妃坐在距離首席最近的一排,而邈哥哥和适哥哥坐在稍遠區域。
适哥哥的母親與其他夫人坐在更遠處,那些正牌皇子公主就坐在夫人們附近,而我這個半道上撿來的小女娃,距離夫人們不遠,隻不過——旁邊坐着一個外國人。
我好奇地盯着她看。
一身亮眼的火紅色衣裙,頭戴一頂紋有金銀絲線紅色花帽,面上覆着一層绯色輕紗,雖看上去十歲出頭,身材已發育得豐滿,一雙碧瞳睥睨着我。
我落落大方道:“你好,我叫雪兒。”
那雙碧瞳好像看我很不順眼,她操着怪腔怪調的漢話道:“我可是回纥公主。”
深谙以和爲貴生存之道的我,揚起甜美的笑容,“回纥公主,你好美,怎麽稱呼?”
她竟然不搭理我,杵着高貴的腦袋,眼光灼灼地盯着首席附近的皇子皇孫們看。
真是個不知羞恥、不知禮儀的草原蠻夷。
我回贈她一個大白眼,轉過頭來,開始研究面前的吃食。
真是難以想象的豐盛,光水果就擺了半張台子,品類繁多,新鮮欲滴,葡萄、柚子、香梨、桂圓、芒果.敢情比我一千多年後的日子還要奢侈,跟我獨自困在謝府、靠打樹上的杏子爲食的日子相比,簡直就是天堂。
咽着烏泱泱的口水,心中喊着“媽呀,不能浪費,否則就是愧對上天的饋贈”,我立刻忙碌開來。
當熱娜發完花癡、再次扭過頭來時,我左手一隻烤雞腿,右手撚着一串烤羊肉,低頭啄起一粒鮮美的葡萄。
她看向我,滿臉難以置信的鄙夷,接着好像意識到我這麽丢人現眼,正好可以烘托出她的高貴優雅,随即變臉般地對我嫣然一笑,一把将我拽過去,聲音溫柔如蜜:“我叫熱娜。哎,小不點兒,剛才牽着你進來的男孩子是誰?”
心裏罵着誰稀罕的我,臉上習慣性地挂着天真無邪的笑容,“哪一個啊?牽我手的男孩子多了。”
可我心裏那根弦開始繃緊,已經意識到不妙。
放下手中的美味,我開始掰着手指頭數落,“上台階的時候,邈哥哥和偲哥哥牽着我.“
邈哥哥十歲,偲哥哥九歲.十二三歲的她看上的,肯定是适哥哥。
一想到适哥哥,我的心立刻亂了。
熱娜是回纥公主,嫁給他,回纥軍隊就聽他使喚了,我什麽都沒有,什麽都幫不上他。
我的腦子嗡嗡響着,就隐約聽她問“誰是邈哥哥”,我立刻指給她看,還把邈哥哥誇得天上有地上無,“邈哥哥是殿下的嫡長子,未來大唐的皇位繼承人,諾,就是那個穿杏黃袍的,溫文爾雅,俊美無雙,京都的女孩子做夢都想嫁給他。”
“不是,”熱娜指着适哥哥,“那個穿着一身月白錦袍的,腰系碧玉腰帶,劍眉星目,氣宇軒昂——哇,好帥,那就是我的男人。
我呸,你的男人,真TM不要臉。
我心裏嘀哩咕噜一籮筐髒話,可是,打嘴炮沒用,我眼珠子一轉,不能來硬的,得智取。
“你是回纥人,他是漢人,”我故意打擊她,“離開草原,你就如同生長在禁苑裏的格桑花,論豔壓不過芙蓉牡丹,論清新淡雅比不過梅蘭疏菊,你生命的花朵,隻能在無盡的等待中枯萎。三思而後行,我的熱娜公主。”
“阿爹說隻要我願意,就可以嫁給漢人。”
“你爹就是個草原傻帽。”我心裏冷哼,口中卻道:“漢人的男人都要娶很多妻子,你願意嫁給漢人?”
“阿爹也有很多妻子,我不在乎,隻要我是可敦就行。”
我有點着急了,朝适哥哥望去,發現他正望着我,眼睛裏都是光,見我看過去,沖着我笑了笑。
可我身旁的回纥公主不這麽認爲。“雪兒,你看,他正對着我笑!”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