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茂元何嘗不知道呢,他就是見不得田地閑着罷了。
轉悠完,從莊子上又回到村裏,許懷義還去學堂那兒看了眼,進度也挺快,眼瞅着到了收尾階段,村裏的孩子都迫不及待,催着家裏長輩去扈秀才家裏報名了,扈秀才要的束脩不貴,一個月一百文。
擱在以往,一個月一百文也不算少,但眼下,家家戶戶都有賺錢的營生,就不差這點錢了。
許懷義帶着倆孩子回到家時,顧歡喜正在忙着做絨花,這回是送人,所以做的更精緻講究,看到仨人進門,頭也沒擡,“回來了?”
“嗯”,許懷義應着,把閨女放到炕上,從做好的絨花裏,挑了一支比較素雅小巧的,插到她發鬓裏。
顧歡喜今天梳的是低鬓,有點像後世那種,優雅慵懶,很有女人味兒,穿着月白色的夾襖,不說話的時候,淡雅如菊,要不早上吃飯那會兒,顧小魚看了好幾眼,誇她比以往都要好看。
此刻,戴了絨花,整個人更爲鮮亮動人。
許懷義看着她傻笑。
顧歡喜受不了的橫他一眼,“别搗亂,沒看我忙着嘛。”
再說,倆孩子就在炕上玩呢,一點不知道避諱。
許懷義總算安分了點,邊給她幫忙,邊絮叨着剛才出門都幹了啥事兒,末了道,“吃完飯,我得再出去一趟。”
“去哪兒?”
“先去寶靈寺,再去城門那兒,不能再拖拉下去了,現在還隻是些小沖突,等鬧大了,誰都無法獨善其身。”
他語氣平淡,仿佛說的是再尋常不過的小事兒。
顧歡喜知道自己攔不住,“你若是想好了,那就去做吧。”
許懷義握住她的手,給她個安撫的笑,“别擔心,我心裏都有數兒,絕不敢拿咱一家人冒險。”
别人的命,哪有自家人命重?
飯後,許懷義便出門了,一個人,連衛良都沒帶。
顧歡喜哄睡了倆孩子,從房車裏拿出書來,一筆一筆的抄寫,腦子裏卻琢磨着别的,也不知道事情順不順利。
直到天暗下來,許懷義才挾裹着一身冷風回來。
顧歡喜也顧不上問,先吩咐衛慈擺飯。
許懷義在外頭跑了一下午,又累又餓,狼吞虎咽的喝了碗粥墊了墊肚子,才緩過那個勁來,“事情都辦妥了。”
顧歡喜聞言,提着的心便落回原地,一邊跟他夾菜,一邊問,“人也買回來了?有多少?”
許懷義嘴裏還嚼着肉,含糊道,“挑了二十來個吧,眼下瞧着是都挺合适,不過,以後咋樣,還得再磨練觀察。”
“安置到莊子上了?”
“嗯,給他們住的房子都已經蓋好了,裏頭盤着火炕,暫時安排四個人一間,他們大都帶着被褥衣服,不過回頭,咱們還得重新給他們再準備新的,他們那些都糟爛的不太成樣子了。”
“布料家裏有,上回你買的那些粗麻布,足夠用了,就是棉花……”
說道這個,許懷義道,“棉花先緊着咱自家用,給他們準備的棉襖棉褲,就用蘆葦絮湊合吧,白天鍛煉,活動起來不會冷,夜裏燒上火炕,更凍不着。”
顧歡喜見他有打算,便沒再多說。
倒是許懷義怕她多想,又解釋了幾句,“咱們能給他們一口飽飯吃,能有個地方遮風擋雨,他們就感激不盡了,不然,或許再過幾天都活不下去。”
“城門口那兒,又出事了?”
許懷義點了下頭,聲音冷沉,“難民被驅趕了,誰再敢靠近城門,格殺勿論,有人不信邪,也或者實在沒法子,得在城門那兒乞讨,結果,被一刀砍了,下手毫不猶豫,我……親眼所見。”
作爲現代人,親眼看到砍頭,那場面還是很不适的。
顧歡喜隻是想象一下,就不由打了個顫,“這是在震懾。”
許懷義“嗯”了聲,“由此可見,難民的情緒越來越不受控制了,遲早得出大亂子,朝廷用這種震懾的方式,就想讓他們安分,簡直天真,殺幾個人管什麽用?除非都屠盡了,可如今聚集在京城周邊的難民,足有好幾萬,哪裏還能屠殺的完?也沒人真敢下這狠手,不然,非得落個遺臭萬年的名聲。”
顧歡喜擰起眉頭,“朝堂上那幫子人都在忙活什麽呢?就沒一個站出來操心一下這些難民?”
許懷義冷笑道,“有,京兆府尹主管,他之前不是還安排咱們嗎,現在是管不過來了,上面不給糧食,他光給難民安置地方有啥用?現在開荒都來不及,本來事情很簡單,那些高門大戶,每家每戶勻出些糧食,隻要撐到明年春,就都解決了,偏偏沒一個人願意出頭的,都特麽的裝聾作啞,屍位素餐……”
顧歡喜見他越說越激動,清了下嗓子。
許懷義深吸口氣,轉頭對顧小魚道,“你記住,當官不爲民做主,不如回家賣紅薯,在其位,一定要謀其政。”
顧小魚點了點頭,表情不是很好看,“爹,難民的情況,已經發展到這麽嚴重的地步了嗎?接下來,是不是會有民亂?”
“或許吧。”希望他做的那些安排,能真的有用。
顧小魚抿抿唇,默了片刻,白着臉道,“如今朝堂上,黨争的厲害,派系林立,那些大臣們,忙着争權奪勢,給自己支持的皇子增加上位的籌碼,心思都不在政事上,又怎麽會把百姓的死活放在眼裏呢?除非……民亂規模大,能影響到他們的利益和安危,如此,他們才會當回事。”
許懷義和顧歡喜對視一眼,盡量平靜的道,“你說的也沒錯,不過,這些,都跟你無關,是那些大臣們不幹人事兒。”
顧小魚搖搖頭,“根源還在皇室的奪嫡上,太子一天不立,他們就沒有心思做正事兒,皇……帝,剛不惑之年,身體康健,又怎麽會願意這麽早立下儲君呢?先帝在位二十三年,年近五十,才立了太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