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大赦天下是大事兒,動靜必須鬧大,才能達到震懾與宣揚的效果,否則皇帝都換好幾年了,有些鄉下農人還不知道。
所以,早在五天前,朝廷密令就送到康縣令手裏。
此刻,康縣令帶着縣衙衆人、衙屬家眷、縣城内各大商家、以及數得上名号的富貴人家的老爺、大姓族長,一共數百人,齊齊跪在縣城門前。
砰砰砰,震顫大地的馬匹奔跑聲。
哐哐哐,車輛奔馳的行駛聲。
咚咚咚,喜慶而磅礴的戰鼓聲。
铛铛铛——沉重又悠遠的鼎鍾聲。
沒多久,如林的黑紅軍旗映入眼簾,軍旗下是一隊身穿重甲,頭盔罩住面龐的騎兵。他們裹挾着寒氣與殺氣,護送着三輛馬車,眨眼就殺至城門前。
這些都是潛伏在東明府的西北軍,領頭的西北軍高聲唱喊着:“江南州都指揮使謝家斬首甯康帝太子,獻首陛下。陛下于武興二年,一舉誅滅甯康帝餘孽,得江南州萬衆臣服,至此天下一統,特頒旨大赦天下,與民同樂!!”
他身後的西北軍重複着這話,聲音震天铄地,令人恐懼又讓人生出膜拜之感。
跟着西北軍來的是熟人——高百戶與苗師爺。
古代通行不便,不把衙門的熟面孔帶來,鄉親們會以爲你們是騙子。
他倆代表府軍與府衙,來到近前,對康縣令道:“田福縣縣尊,哀帝之子已被誅,南方大安,此乃陛下蓋印聖旨,你可過目。”
府衙禮房的書吏跪下,從西北軍手裏接過聖旨,膝行來到康縣令面前,把聖旨展開。
康縣令看後,大喜高呼:“陛下真龍天子,誅罪帝餘孽,使大魏萬衆歸心,微臣與田福縣萬民,喜泣恭賀,賀陛下江山永昌!”
身後的田福縣衆人重複着這話,又是一番聲音震天。
“祭拜天地,迎聖旨進城!”
康縣令帶着衆人,焚香叩拜,折騰整整半個時辰,才把供奉着大赦天下聖旨的車隊給迎進田福縣。
聖旨被重甲西北軍護送着,所過之處,萬民跪迎,陣仗鬧得比去年迎接換皇帝的聖旨還大。
西北軍在縣城各街坊轉了一圈,讓所有人都看見聖旨的車隊、得知南方大安、大魏徹底改天換地的消息後,才折返縣衙。
田福縣是炸開了鍋,人人都在說着聖旨的事兒……可又怕說錯話被治罪,不敢喧鬧,隻在家裏偷偷說。
又急忙挂上紅布,擺香案祭拜,做出慶賀樣。
得慶賀啊,不然皇帝老爺還以爲你田福縣人不高興他當皇帝呢。
那皇帝一生氣,可是不得了,得死人,且是死一大片人!
……
翌日,西北軍帶上縣衙官員,開始出縣城,往鄉下各鎮奔去。
每路過一個鎮子,縣衙官員就出面,讓司吏坊的吏員帶着裏長、村長們跪迎聖旨。
焚香祭拜過天地後,西北軍就高喊:“江南州都指揮使謝家斬首甯康帝太子,獻首陛下。陛下于武興二年,一舉誅滅甯康帝餘孽,得江南州萬衆臣服,至此天下一統,特頒旨大赦天下,與民同樂!!”
每個鎮子逗留半天,确保消息傳開後,西北軍又啓程去下一個鎮子。
等來到泰豐鎮時,已經是二月初六。
而早在一天前,司吏坊就通知各村村長,讓村長們帶十至二十名村民,前去鎮上迎接聖旨。
初六半夜寅時,秦爺爺就起來,焚香沐浴更衣,萬分鄭重的準備着去迎接聖旨。
又讓秦奶奶去喊秦二叔:“快把老二喊起來,沐浴更衣,一塊去迎大赦天下的聖旨。這是天家之物,去沾染些許氣息,能祛晦保平安。”
被秦爺爺吵醒起來看熱鬧的秦小米:“……”
我正經嚴肅的親爺,您老咋也迷信了?
“诶,我這就去喊他。”秦奶奶也很重視迎聖旨,急忙去拍秦二叔夫妻的房門,喊着:“老二,快起來沐浴更衣,要去鎮上迎聖旨了……大赦天下了。”
秦奶奶聲音哽咽了。
二兒子打小的志向就是科舉入仕、做好官、清世道、爲民請命。
可因着舞弊的案底,他這輩子是不能再科考,如今大赦天下,老二科考有望!
秦二叔當聽不見。
秦二嬸掀開他身上的被子,撓他癢癢。
秦二叔最受不了這個,挪動着身軀躲開,叫道:“你這婆娘快住手!”
“快起來,婆婆喊你了。你要是把婆婆惹哭了,小侄女又要扣咱們二房的分紅。”秦二嬸繼續撓他癢癢,又小聲道:“換新帝,你不想去看看這位新帝如何嗎?”
呵,秦二叔冷笑出聲:“就那擡舉謝家的聖旨詞,還能如何?不過又是一個世家豪強的傀儡……嘶,潑婦,下手沒輕沒重的!”
秦二嬸冷笑,小聲道:“這家裏可都是你的血脈親人,你繼續說,大不了我仗義點,幫你挖墳埋他們。”
“呵,那你可真仗義。”秦二叔說着,朝屋外喊道:“娘,我這就起來了,别喊了,吵耳朵。”
“诶,那你快着些,免得熱水冷了。”秦奶奶交代完,又去忙活了。
大半個時辰後,其餘幾家人是齊聚秦小米家,跟着秦爺爺一起祭拜天地祖宗,以及過世的親人們。
告訴他們:“今日,皇帝老爺大赦天下的聖旨到泰豐鎮了,從今天起,天下又安甯了。”
秦爺爺秦奶奶對天下安甯,有着深入靈魂的執念。
對于他們來說,天下安甯,老百姓就能安安穩穩的過日子,不用再恐懼、不用再擔心。
秦小米看着他們二老虔誠的叩拜,那股子溢出來的真心歡喜,心裏也生出些許高興來,對這個大魏的感情,似乎加深了一丢丢。
村裏人都是逃過荒的,知道安甯的可貴,是除了黃多貴家、以及還沒回村的黃吳氏家以外,整個鬼村村民都起來上香祭拜。
但村民們很害怕将士,生怕自己說錯做錯,會被西北軍當場抓到斬首,因此很多村民不敢去鎮上迎聖旨。
可胡老頭、錢老頭、張牛旺他們敢去,早早就在村西口等着。
許正冒來禀告:“老東家,胡家、錢家、張家的當家人已經在村西口等着了。”
秦爺爺拿來一個籃子,遞給許正冒:“他們定是沒吃早食,這些雜糧餅拿去給他們墊墊肚子,我們吃完早飯就啓程。”
“诶。”許正冒拿上籃子,去村西口回話。
卯時過半,許正冒又來了:“老東家,周家村的人已經到村口了。”
“我們這就啓程。”秦爺爺立馬帶着秦二叔、秦二勇、秦大石等人上驢車,再接上胡錢張幾家的當家男人後,一起往村口去。
“秦老弟,大喜大喜啊,咱們這把年紀能見到今日盛景,沒白活啊。”周老村長滿臉喜色,笑着道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