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個時辰後,秦存泉跟徐三駿終于打着火把回到村西。
一回來就急忙把這事兒告訴大家夥。
“五叔,衙門的公文到了,明天就開收糧稅,冬月十五前,必須收齊。普通本地農人家,十稅二,咱們上半年落戶的災民是十稅一,錯過天時落戶的災民免稅!”
“以往都是十稅三,今年竟然減稅了!”
“聽關書吏說,今年糧稅會收得這麽遲,就是因爲朝堂對定稅不一給鬧的,不然這糧稅早在九月下旬就要交了。”
“五叔五嬸,減稅了,真的減稅了,咱們怕是等到明君了!”秦存泉一頓說,越說越激動,眼眶都濕潤了。
幾家人擔心他被害,因此是聚在這裏等他,此刻都聽懵了,齊齊看着他問:“真的假的?不會是衙門出錯公文了吧?”
不怪他們不信,實在是老家遭災第一年,衙門非但不赈災,還要他們繼續繳稅。
而他們逃荒時,曾經路過一個富裕的府城,還聽說那一府城的糧稅漲到了十稅四!
十稅四啊,直接把一個富裕的府城給刮窮了。
秦存泉知道他們不敢信,直接拿出一張厚紙:“五叔,這是關書吏同意後,我手抄的縣衙公文,你們看看就知真假。”
秦爺爺急忙接過,借着火光一看,激動得手抖,聲音都哽咽了:“是真的,真的減稅了,咱們隻需抽一成糧稅!”
而本地農人隻需抽兩成糧稅,那本地農人就能有餘糧拿出來售賣,遏制糧價上漲,讓更多窮人能買到糧食過冬。
幾家人都因爲這個好消息而歡喜不已,這一高興,幹脆又聚在一起吃晚飯。
“各家做好的飯菜都涼透了,不如把它們倒在一起,弄成涮鍋子吃。”秦小米提議。
秦奶奶答應了:“成,家裏正好有作坊沒燒透的木柴頭,可以用來煮鍋子吃。”
秦六婆嘴饞,趁着大家夥高興,趕忙提要求:“五嫂,今天可是個好日子,把你存的肉拿一條出來吃呗。”
因着逃荒,大家夥的身體都有虧空,得多吃肉補補,且新皇減糧稅确實是天大的喜事兒,秦奶奶就同意了:“成。”
“诶喲,還是五嫂大方,我去給你幫忙。”秦六婆領了切肉的活計,把切好的肉,放她面前,保證她一伸筷子就能夾到。
“六婆。”秦小米陰恻恻的看着她笑。
秦六婆吓得一哆嗦,趕忙把肉放到秦奶奶面前去。
秦小米滿意了,幾家人是熱熱鬧鬧的吃涮鍋子。
孟三嬷嬷她們見了,不由得感慨……這幾家人的感情是真好。
……
翌日一大早,吳四升就來鬼村通知秦爺爺:“秦村長,關書吏有令,午正時分,各村長随裏長去司吏坊,商議收糧稅一事兒。糧稅乃大事兒,任何人不可缺席,擡也要擡着去。”
言罷,沒有多待,又跑去通知其他村子。
剛剛巳時過半,周老村長家的騾車就到了鬼村村口,把秦爺爺、開河村、石榴村、牛頭坡村的村長全部捎上,一塊去吳家村村口集合。
吳裏長見他們一起來了,慈善的笑臉險些繃不住。可如今風太緊,緊到本該由裏長吩咐村長們收稅的舊例,是變成了全部去司吏坊,由司吏坊吩咐。
裏長的權利被削了,吳裏長是又急又怕,可隻能憋着,不敢有所表現。
“祖哥兒,把家裏做的雞蛋餅拿去給幾位村長吃。”吳裏長笑呵呵的解釋:“糧稅事大,這一去,怕是要商議個把時辰,大家夥先墊墊肚子,免得途中餓肚子。”
牛頭坡村最窮,村長聽罷,第一個收下雞蛋餅:“多謝吳裏長。”
其餘村長也收了。
等吃完雞蛋餅後,跟在吳家車後,一起往鎮上司吏坊去。
司吏坊裏,除了差役、書吏以外,還有龔總旗……這是給裏長村長們的下馬威。
裏長村長們見到披甲帶刀的龔總旗後,果然老實不少。
關書吏沒有浪費時間,人齊後,立刻把衙門的公文給他們看。
等他們看完後,關書吏道:“諸位回去後,立刻通知村民,開始收糧稅……老實一點收,莫要鬧出什麽醜事來,今年可是新皇登基的第一年,一切以吉祥安穩爲主。”
又指着龔總旗道:“司兵所的将士會輪流巡邏各個收糧點,确保收糧期間,各收糧點都平安無事。”
這?
竟是派兵來盯着他們!
這算是威脅了,鬧得吳裏長他們多少都有些不爽,可再看看孔裏長……不過幾天沒見,孔裏長就蒼老了十歲不止。
吳裏長他們不想成爲第二個孔家,趕忙保證道:“關書吏放心,我們會老實收糧。”
“多謝諸位裏長村長的配合。”關書吏笑,卻拿出一份保證書,放到桌上,道:“還請諸位裏長村長在這份保證書上簽字摁手印。”
這?
吳裏長他們往保證書上掃了一眼,差點一口氣沒上來……要是收繳上來的糧稅有偏差,要他們補;要是收稅期間出了惡事兒,要他們擔一半刑責!
關書吏知道他們很恨,可是:“各位,這裏長村長之位,是能帶來好處的,那自然得擔些責任……”
是點到爲止,但意思很明确,不簽,那這裏長村長之位就别坐了。
“我,我孔家先來!”孔裏長突然起身,搶着簽名摁手印,生怕晚了,他的裏長之位會被撤掉。
很快的,其餘裏長、村長們也簽了。
關書吏又笑道:“好,成了。希望接下來的半個月,咱們泰豐鎮的糧稅能盡快收上來。”
對了……
“呂書吏、秦兄弟,你們帶差役去把新置辦的東西拿出來。”
“诶。”秦存泉跟呂書吏起身,片刻後,帶着徐三駿跟呂胖三推了一闆車的新大秤出來。
吳裏長他們見到新大秤,臉上神色差點繃不住:“關書吏,這,這是?”
關書吏笑道:“這次收糧,要用新大秤稱重……這是衙門的意思。”
這?
吳裏長他們驚恐交加,心差點跳出嗓子口,又急忙道:“關書吏是代表縣衙來收糧稅的,我們自然是聽關書吏的……祖哥兒,趕緊去搬東西。”
他們爲了貪糧食,每年用的大秤都是不夠的,因此年年都貪了不少稅糧。
可今年,是真的貪不成了。
“是爺爺。”吳興祖本不想做苦力,可爲了在關書吏面前賣好,是賣力的去搬大秤。
吳裏長趁機對關書吏道:“關書吏,如今大收糧稅,司吏坊一定很缺人手,不如讓我家祖哥兒來給你們打打下手……他不做書吏,就是想曆練曆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