庫丘林随着愛德華一路向北,來到了阿爾斯特西部,與康諾特接壤的中部地區。
越過一條山脈,庫丘林看到,有一支大約三千人的康諾特軍隊正在邊境線嚴陣以待。
“好多.”庫丘林的神色變得有些凝重。
這樣的人數,即便是庫丘林也不得不認真起來,因爲即便能在極短的時間内殺死眼前的敵人,接踵而來的敵人也會源源不斷地從四面八方湧過來。
他們并不是木頭樁,跟庫丘林不斷地重複1v1,而是會抓住一切機會,尋找他身上的破綻并施以殺手。
隻要有任何疏忽,身上就會出現一道傷口,而一旦出現了第一道傷口,那麽傷口的數量就會如病毒一般蔓延,像是滾雪球一般的,一道道傷口,最終就終将演變成頹勢。
“你怕了嗎?”愛德華即便性命被掌控在庫丘林的手中,還是肆無忌憚地嘲諷着。
“不”庫丘林搖搖頭:“我隻是奇怪,我們兩國的邊境全是山脈和森林,地形複雜,不适合大規模作戰,梅芙從來沒有糾集過如此數量的軍隊,爲什麽這次.”
“哈哈,這我不能告訴你,或許弗格斯大人會大發慈悲地告訴你,不過我一定是什麽也不會說的。”
也不知是愛德華虛張聲勢還是真的知道些什麽但不願意透露,不過庫丘林似乎對此不以爲然。
“都是精銳麽”庫丘林自言自語。
“哎呀哎呀。”弗格斯做出很誇張的表情,似乎受到了很大的委屈:“有人明明說長大了要代替我拿起長劍守護重要的人,結果長大了倒是先學會諷刺我了嗎?真是令人悲傷。”
見到弗格斯之前,他有很多想問的問題,也有很多想要解釋的事。
那戰士面無表情地點點頭,随後叫人去往了中軍。
弗格斯面帶微笑地将戰馬喝停:
“好久不見啊,瑟坦特,哦不,庫丘林。”
可當他真正地見到這位久違的故人時,他卻并不想多說什麽。
弗格斯聳聳肩:
“既然你都這麽說了.”
在他看來,或許這支軍隊并不是爲了阿爾斯特而去的,而是針對自己的才更說得過去。
無論說什麽,對他們兩人來說都實在太過殘酷了。
“在我将康奇厄伯送往彼世,看到阿爾斯特的隕落之前,我大概還會一直保持這樣樂觀的心态,因爲如果我因爲仇恨而迷失,那麽又有誰能夠給予他應有的制裁呢?”
隻不過該有的警惕他還是有的,所以一邊靠近着這支三千人組成的大軍,他還在一邊尋找着能夠避免腹背受敵的地形,以防一會兒打起來會失去優勢。
弗格斯,不管你信不信,其實我一直都很希望你回來,而且我一直爲此感到惋惜和懊悔,我時常在想,如果那個時候我在,是不是就能阻止那一切。”
熟悉的說話風格讓庫丘林一時間有些感慨:“老實說,現在并不适合提起這些,不過我很高興見到你能和以前一樣開玩笑,我本以爲.”
而這些康諾特戰士,對他的出現似乎早已有了準備,并沒有像此前他碰到過的康諾特軍隊那般,一見到他就高呼“庫丘林來了!”,顯得慌亂而沒有秩序。
弗格斯搖搖頭:
弗格斯似是意有所指:
“我隻是覺得,這些年你許多地方都變了,但有些方面,卻又好像沒有變,甚至有不少想法與我不謀而合,不愧是我帶大的孩子。”
“不過從你的話裏,我大概也能理解到你的心情,你也認爲康奇厄伯做的是錯的對麽?那既然如此,你爲什麽還要爲了他而戰?”
“本以爲我會郁郁而終嗎?我猜伱大概會這麽說,不過真是可惜”
“這我當然清楚,而且我笑也并不是因爲這個。”
他欲言又止。
“随便吧。”庫丘林并不計較:“我覺得叙舊也叙得差不多了,愛德華告訴我,你見我是爲了結束這場戰争,我想是時候進入正題了吧?”
“哈。”弗格斯笑而不語。
“竟然直呼我的名字嗎?真是一如往常的沒有禮貌呢。”
不過庫丘林并不會因爲這樣的威脅而放下心中的驕傲退縮,即便是陷阱,闖了也就闖了。
“弗格斯”庫丘林輕輕地叫了一聲。
庫丘林皺皺眉頭:“所以這就是你要見我的目的嗎?爲了向我放狠話嗎?這并不像你。”
不多時,前方的康諾特戰士散至兩側,一名騎着馬的,身着貴族甲胄的中年男人在持矛戰士的簇擁下緩緩而來。
“很遺憾啊,但是的确回不去了。”
庫丘林看着曾經的阿爾斯特國王,如今卻披着刺有康諾特旗幟的盔甲,神色變得有些複雜。
“因爲他畢竟是是國王。”庫丘林不假思索道:“而且我也并不是爲了他而戰,我是爲了阿爾斯特而戰。”
他也不再多問什麽,而是選擇了直接去問弗格斯。
庫丘林一時語塞,憋了許久,才苦着臉回道:
“我看明明是你在諷刺我吧?不過說真的,我從未想過有一天我們會以這樣的方式重逢,如果可以的話,我真的不想像這樣和你面對面。
“你找我有什麽事嗎?”他問道。
或許是看庫丘林的表情有些古怪,弗格斯解釋道:“這次可不是在諷刺你,我是真的這麽想的。”
弗格斯歎了口氣,然後話鋒一轉,問到:
不等他叫陣,愛德華便是對前方一名舉旗的戰士說道:“請弗格斯大人過來吧,我把庫丘林帶回來了。”
庫丘林因爲他的蔑視而皺起了眉頭:“我想你應該清楚,如果我不挺身而出,那麽就再也沒有人能阻止康諾特了,阿爾斯特會有很多人因此而死。”
很快,他站到了軍隊的陣前。
“我”
“沒有事就不能見你嗎?”弗格斯有些感到遺憾地道:“你沒有以前坐在我膝蓋上讓我給你表演劍術的時候有趣了。”
“你也看到了,梅芙給了我這支軍隊,想讓我這個對阿爾斯特最了解的人徹底毀掉它。
我想隻要你稍加注意,就能在他們之中發現許多熟悉的面孔。
我說這些,是想告訴你,我們和你遇到的其他軍隊不同,我們都有不得不向康奇厄伯讨要的血海深仇,并且對阿爾斯特的一切都了如指掌。
所以我們絕對不是你能輕易解決的,希望你趁早打消了這個念頭。
我知道,你一直以來能夠給康諾特軍隊造成如此大的麻煩,就是因爲你善于利用地形。
在森林中,你能躲藏的地方很多,我的确拿你沒辦法。
可隻要燒掉這些高大的樹木,在平原上,你将面對的就是現在這樣,數千人組成的沖鋒,到那時,你的優勢就會無限地縮小。
或許還是有些麻煩,但你也并不是不可戰勝的。”
聞言,庫丘林大驚失色:“你瘋了!這樣一來,整個阿爾斯特就會失去天然的壁障,到時候會有不計其數的人因此流離失所,你當真要爲了你的仇恨,将這麽多無辜的人全部拖下水嗎?”
“我知道的,我當然知道,庫丘林。”
弗格斯點點頭,然後面帶笑容地反問道:
“這的确太殘酷了,不過這都是康奇厄伯帶來的災難,要恨他們也該恨自己的國君,這怎麽能怪我呢?”
而後,不等用看瘋子一樣的眼光看向自己的庫丘林說些什麽,弗格斯就又繼續道:
“不過我畢竟不是康奇厄伯那樣殘忍的人,不到萬不得已,我也不會做出這樣的事的。
我想說的是,決定權在你手上,庫丘林。”
“你什麽意思?”
“兩個選擇,要麽我燒掉守護了阿爾斯特千百年的這片森林,不少的人會因此背井離鄉甚至死亡,要麽”
弗格斯摩挲着手中的長劍:
“你就别擋我的道,對外宣稱你敗在了我的手上,然後讓我親手幹掉康奇厄伯。
做完這一切,我就會離開,并且想辦法讓梅芙撤軍。”
庫丘林沉默了。
兩個選擇,他都不接受,但他也清楚,現在的主動權并不在自己的手上。
他死死地盯着弗格斯。
而見到庫丘林半天沒有回話,弗格斯依舊還是充滿了耐心地問道:“換句話說,你選康奇厄伯,還是選阿爾斯特?”
“這”
“所以說,你剛剛說的不會是漂亮話吧?”
弗格斯眨了眨眼睛:
“還是說我年紀大了耳朵不好,我剛剛似乎是聽見有人說不是爲了康奇厄伯而戰,而是爲了阿爾斯特而戰才對的。
如果是這樣,不應該優先考慮百姓嗎?至于國王是誰,應該無所謂吧?”
“可是.”庫丘林終于忍不住歎息道:“你要做的,是将阿爾斯特的尊嚴放在地上踩啊.”
“這你可就錯了。”弗格斯搖頭:“燒山所有人都能做,但這件事隻有我能做,因爲隻有我出面,才不會丢掉阿爾斯特的尊嚴,因爲這隻是我與康奇厄伯之間的恩怨。”
庫丘林沉默不語。
“好好想想吧。”
弗格斯不再像剛剛那樣玩世不恭,此時的他滿臉認真:
“我會在這裏等你的答複,時間是三天,三天時間一到,那時你再反悔,可就沒有機會了,這場會燒遍半個愛爾蘭的大火,即便是你也沒有辦法阻止吧?”
庫丘林思索着,取下身後的詛咒之矛,神色平靜地說道:“但我可以在此之前先阻止你。”
但他顯然低估了弗格斯的決心。
“啊,就算是我死了,也改變不了結局的。”
弗格斯輕描淡寫道:
“我本就打算用死亡來向那些無辜的百姓謝罪,即便你不動手,事後我也會自裁的。
我知道你有能力現在殺死我,但這威脅不到我,計劃仍然會繼續。
而且即便你有能力将在場的三千人都屠戮殆盡也無傷大雅,因爲等着我下達停止計劃命令的人,是這個數字的十倍,二十倍,甚至三十倍。
你知道的,三國聯軍,人數自然是不會少的,說實話,我也不知道現在邊境線上到底有多少人。”
庫丘林愣了半響,張了張嘴,半天沒能說出一個字。
你還真是一點兒也沒有變啊.
世人都以爲你隻是一個貪圖享樂的人,但卻不知道你真正的能力有多驚人,你一旦決定了出手,你的對手總是一點還手的餘地也沒有。
如果不是重視康奇厄伯還要勝過你的親生兒子,對他絕對的信任,甚至假裝昏庸爲他鋪路,想來他也無法這麽輕松地将你逼到這個地步吧?
庫丘林不禁這麽想着。
弗格斯并不知道他在想些什麽,但他也并不在乎。
他把自己的死亡都寫成了結局算了進去,到了這一步,他已經什麽都不在乎了,便也沒有什麽能用來要挾他的了。
謀士以身入局,舉棋勝天半子。
除非庫丘林真有滅國之力,否則他就已經失去了博弈的資格。
但換句話說,如果他真有滅國之力,那麽早就隻身反攻到康諾特王都了,那還至于像現在這樣呢?
“好好想想吧。”弗格斯用手指點了點自己的腦袋:“至少我想不到你有什麽破局的可能,如果你能想出來,那麽就證明你已經超越了我,我也會感到欣慰的。”
說罷,他朝庫丘林揮揮手:“回去吧,好好考慮之後再來找我,不要現在做決定。”
庫丘林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随後将身邊的俘虜愛德華推向弗格斯,然後轉身就走。
便在這時,弗格斯突然又叫住了庫丘林。
“還有什麽事?”庫丘林回頭。
“唔就是突然想起來一件事,想跟你說明一下。”
“什麽?”
“關于我和康奇厄伯之間的事,跟你沒關系,我的意思是,我從來沒有遷怒過你,希望你不要有什麽負擔。”
弗格斯故作鎮定着道,然而手指卻下意識摳起了劍鞘。
“啊”庫丘林對這突如其來的寬慰表現得有些無措。
見他這模樣,弗格斯頓時感到十分尴尬,着急地揮揮手:“就這樣,你快走吧。”
“啊哦.”庫丘林條件反射地落荒而逃,就像以前常常因爲莽撞而撞破弗格斯和各個王妃的好事後被趕出去時那樣。
待到庫丘林的身影消失,弗格斯才有些落寞地低下頭,機械的撫摸着身下戰馬的鬃毛,嘟囔道:
“這小子剛剛是真的想殺死我啊.”
一小時後。
“所以不答應就會死無數無辜的人麽”醒了酒的鬼面狐面色沉重地聽完了庫丘林的轉述。
重炮覺得有些頭疼:“這可怎麽辦呢?”
“是啊.這可怎麽辦啊”庫丘林躺在草地上,眼神空洞。
這時,一直沒搭腔的姜律突然道:
“這還有什麽好猶豫的,一個人的命和數萬百姓的命相比,孰輕孰重算不明白嗎?”
“可是.”庫丘林的内心十分掙紮:“他畢竟是國君啊,而且還是我的親舅舅。”
“是你親爹也沒用啊。”
姜律想的十分通透:
“這就是這個世界的運行邏輯啊,既然他能在得勢的時候将人逼到這種地步,那麽他被人以同樣的方式對待,也沒有什麽好抱怨的吧?說到底就是天道好輪回,蒼天饒過誰?”
“話糙理不糙。”重炮點點頭。
“可是.”
“或者我還有個兩全其美的辦法。”姜律露出意味深長地笑。
“什麽兩全其美的辦法?”庫丘林一下子從地上彈了起來,一臉期待地看着姜律。
姜律無意義地豎起一根手指,笑道:“就是康奇厄伯和百姓兩邊一起死。”
三人愣了許久,互相對視,都是懷疑自己聽錯了。
“你管這叫兩全其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