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夠得到康奇厄伯的召見并不在姜律的意料之外。
在午宴上搞出這麽大的動靜,能夠見到他是闆上釘釘的事兒。
隻是姜律沒想到自己從出現在衆人面前,到演奏完裝完逼,整個過程興許也就十多分鍾的時間。
這麽短的時間内,并不在現場的康奇厄伯就已經知曉了一切,這足以說明他對王宮乃至整個阿爾斯特的掌控是極爲恐怖的。
這也給姜律敲響了警鍾,庫丘林對其忠心耿耿,在有能力能夠戰勝庫丘林之前,還是盡量得避免太過嚣張的行事,不要太賽臉,以免和這個傳聞中暴戾的國君撕破臉反目,爲攻略靈域增加不必要的麻煩。
跟随着侍從,姜律來到了一處比起已經極盡奢華的宴廳還要更顯尊貴的宮殿。
這裏應該是阿爾斯特高層進行會議的地方,一條長達二十米的長桌擺在宮殿中央。
戴着王冠,穿着奢華的康奇厄伯高居首端主座,單手撐在長桌上,顯得有些無精打采。
侍從将姜律帶到,跟康奇厄伯報告了一聲,便是躬身告退,留下了姜律與其獨處。
這讓姜律更奇怪了。
“地牢?絞架?誰知道呢?”康奇厄伯安慰似的地拍了拍姜律的肩膀:“不過既然是沒有發生的事,那就不要多想了。”
但事已至此,姜律也不可能問,隻能走一步看一步。
“可是您”
雖說他是想過或許按照自己的想法發展到最後,會是這樣的結果,衆望所歸,但也沒想到會這麽順利,這麽簡單。
似乎有什麽東西就藏在他的視線盲區。
誰知康奇厄伯笑了笑,反問道:“誰說我沒有親耳聽過?”
說完,不等姜律說些什麽,他便招招手,示意姜律過去,同時安慰道:“别緊張,這并不是針對你,他們都是我的影子,負責保護我的安全。
你好像對我很有意見啊。
“是的,我能理解。”姜律回答道,然後大大方方地靠近了康奇厄伯,坐到了他的左側首座。
康奇厄伯王放下了撐着下巴的手,後仰靠在了木椅高高的靠背上:“這麽大的事兒,她現在都不跟我商量了啊。”
他萬萬沒想到,會是這樣的展開。
他有些詫異地對姜律道:“想不到你的感官如此敏銳。”
簡單到他覺得康奇厄伯有些草率了。
姜律本以爲康奇厄伯當然是爲了《阿爾斯特進行曲》的事兒召見自己,但沒想到的是,他的關注點竟然并不是這個。
康奇厄伯王指了指自己的耳朵,一臉神秘地道:
“這是我的王宮,你認爲王宮裏發生的一切,有什麽是能夠躲過我的耳朵的嗎?包括你和艾迪遜在他的琴房裏的對話,我都聽得清清楚楚,說到底,我也是見證了你從作曲到能夠熟練演奏的整個過程啊。”
自己去見艾迪遜倒是有幾個人知道,但除了那個帶路的衛士,以及庫丘林,鬼面狐和重炮是肯定不可能跟康奇厄伯告密的。
“你是說我在這裏,怎麽能聽到宴廳的聲音?”
然後他轉而道:“要不要考慮成爲宮廷吟遊詩人,艾迪遜年紀大了,在這個位置坐不了幾年了,你隻要等上一段時間,光憑伱這首《阿爾斯特進行曲》,以後首席的位置就是你的,怎麽樣?”
他甚至都不禁爲康奇厄伯考慮道:“王,這是否有些太輕率了?您甚至都沒有親耳聽過我的曲子。”
那麽是艾迪遜?
也不可能,因爲從始至終,艾迪遜都沒有離開過姜律的視線,别說親自去告密了,就連安排人告密也是不可能的。
姜律心中一震,緊随而來的就是一陣刺骨的寒意。
姜律愣住了。
“這”
康奇厄伯注意到了姜律的眼神。
仔細掃視了一圈,姜律果然發現,在宮殿的穹頂之上,角落的石柱旁,都有着一些微不可察的陰影。
“别緊張,我對你并沒有什麽惡意,而且你也該慶幸,你從來沒有在背後議論我一些不好聽的話,否則即便你是豎琴天才,我也不會如此心平氣和地和你交談,或許你也根本不會有在午宴上表演的機會,我們也就不會在這裏見面了。”
但看似宮殿内隻有康奇厄伯和姜律二人,但依靠着敏銳的直覺,姜律卻感覺宮殿裏不止隻有他們倆。
畢竟現在是敏感時期,梅芙說不定什麽時候就會派人暗殺我,所以我想你應該能理解吧?”
所以他決定直奔主題,明知故問道:“不知道康奇厄伯王您召見我有什麽事嗎?”
不過姜律的心裏其實是有些緊張的,因爲他心裏是有鬼的。
“我聽說,你是我的妹妹,黛克泰爾的私人樂師?”
“那會在哪裏?”
“啊?”姜律有些奇怪他爲什麽會先問這個,但還是點點頭:“是的。”
現在是抱着警惕和最高程度的防備過來的,所以發現了他們,但當時隻顧着學琴進步了,完全沒有一點點防備,誰知道黛克泰爾的宅邸裏有沒有這樣的影子?
他看向姜律的眼神,已經有了些微妙的變化。
如果不是情況不允許,現在姜律很想掏出一張B超單拍他臉上,然後問他:你什麽檔次還要跟你商量?
不過好在康奇厄伯王沒有深究什麽,那微妙的眼神也隻是一晃而過。
而且就算那個衛士或者庫丘林告密,也不可能會聽到他和艾迪遜談話的内容,更不可能知道他的曲子是現作的。
難不成逼養的是順風耳?
見姜律一臉震驚,康奇厄伯的笑容更甚,似乎很滿意于他的反應。
那麽康奇厄伯是怎麽知道這些事的?
這種老丈人看女婿的眼光是怎麽回事?
姜律調整了情緒,輕輕颔首,表示自己理解了。
說實話,一開始康奇厄伯邀請自己來宮廷,他的确是有些心動的。
離康奇厄伯越近,肯定是越好搜集信息的。
但是現在,他隻覺得絕對不能靠近王宮。
雖然不知道他是怎麽做到的,但王宮裏發生的一切,都無疑在他的監視之下,這種環境可太危險了,絕對不适合作爲搜集情報的場地。
要不是提前知道了這件事,要不是從一進王宮開始就被庫丘林将他和鬼面狐與重炮分開,他們仨隻要在一起有獨處的機會,指定會說出些不得了的東西。
若是酒館裏的那些話被康奇厄伯聽到,那麽現在該考慮的就不是如何在阿爾斯特揚名立萬的事兒了。
估計考慮的就得是如何把天賦帶到康諾特,和大梅老師一起進攻阿爾斯特的事兒了。
想到這裏,姜律也是有些爲難地道:“感謝您的欣賞,可是黛克泰爾公主賞識我在前,對我有難以回報的恩情,我實在無法割舍,所以請容我拒絕您的提議。
但是您放心,我無論身在何處,都會爲了阿爾斯特發光發熱,在我力所能及的範疇中作出最大貢獻,這一點是毋庸置疑的。”
“啊,拒絕啊”康奇厄伯面露惋惜之色:“拒絕我的人,可是真不多呢。”
在這一瞬間,康奇厄伯的氣質變了。
他那股慵懶消失得無影無蹤,取而代之的,則是一種淩厲和冷漠。
“既然如此,那你今天下午就跟随庫丘林一起上戰場吧,你和你的朋友,那位德魯伊和戰斧大師都沒有受到詛咒吧,這正是你所說的發光發熱的絕好時機。”
康奇厄伯一臉嚴肅。
“啊?”姜律一怔。
康奇厄伯似乎并不想再與姜律多說什麽了,敲了敲桌面,門口一直等待差遣的侍從便推門進入。
“帶姜格大師回去吧。”康奇厄伯吩咐道。
“是。”
姜律也意識到,應該是談崩了。
但他也并沒有後悔,畢竟他不可能讓自己處于這般危險的境地,看康奇厄伯的這個性子,能在王宮活到現在的官員,搞不好都多多少少知道他有辦法知曉王宮裏發生的一切。
所以對于康奇厄伯和王室的事,大家肯定都會諱莫如深,自己得不到任何有用的消息,也就是說擔任宮廷吟遊詩人,不僅風險極大,而且還沒有相應的回報。
所以除了拒絕,姜律其實也别無選擇。
于是姜律也不再多說什麽,跟着侍從便離開了宮殿。
而在姜律離開之後,康奇厄伯又揮了揮手。
下一瞬,他的身後便憑空出現了一名全身都包裹着漆黑色的戰甲,僅露出一雙眼睛的武士。
“宴會過後告訴庫丘林,想辦法讓他死在戰場上。”
武士并沒有開口,隻是得到指令後,便又憑空消失在了原地
回到宴廳,鬼面狐和重炮第一時間就詢問姜律和康奇厄伯聊了些什麽。
但此時已經知曉了王宮危險的姜律并不敢多說什麽,隻是随口道:“沒什麽,就是康奇厄伯王想要招攬我成爲宮廷吟遊詩人。”
可嘴上這麽說,姜律卻用手沾了些酒杯裏的酒,在擺放點心的桌案上寫下了幾個字——
别亂說話,康奇厄伯能聽到王宮裏的一切。
寫完之後,姜律又快速擦去了這些字。
而鬼面狐和重炮都是大吃一驚,對視一眼,便都閉口不言。
整個宴會過程,姜律都始終低着頭,有人來找他攀談想要結識他,他也跟人交談,表現得很自然,沒人找他,他就專心吃席。
在這個過程中,就連因爲進行曲的原因,對姜律改變了一些看法的庫丘林想要說些什麽緩和兩者間的關系,姜律都按捺住了跳臉輸出的沖動,刻意而反常地表達着親切和友好。
庫丘林又是一個很主觀的人。
當他對姜律的看法稍有改變,很快就發現了姜律身上的不少優點。
雖然決鬥還是要決鬥的,但他心裏已經做出了決定,到時候一定要留姜律一條命。
終于,宴會結束了,姜律把康奇厄伯要他們仨出征的事情告訴了庫丘林,後者雖然覺得奇怪,但因爲這是康奇厄伯的命令,便也沒有質疑什麽,隻是和三人約定了時間和地點,便去準備了。
而姜律,則第一時間往黛克泰爾那裏趕去,因爲他有事情要确認。
至于鬼面狐和重炮,則是去準備他們三人出征需要的軍需物資了。
一見到黛克泰爾,姜律便第一時間問道:“你這裏有沒有那種密室,就是絕對不會受到監視或監聽的地方?”
黛克泰爾心思缜密,瞬間就聯想到了什麽,也不廢話,點點頭:“跟我來。”
跟随黛克泰爾,兩人很快來到一處密室。
這個密室入口狹窄,而且還要經過一道在地下室内一覽無餘的長梯,即便有人潛入監視,那麽也能第一時間發現。
“我一聽說你在午宴上演奏出了史詩般的樂曲,我就感覺要出事,果不其然。”一進入密室,黛克泰爾便是歎了口氣:“看來你已經知道康奇厄伯的恐怖了,我就說讓你遠離王宮,你偏不聽。”
姜律有些尴尬,誰知道康奇厄伯會這麽逆天。
說好的很親和呢?鬼面狐和重炮謊報軍情!
“我來找你不是爲了說這個的。”姜律擺擺手:“我從出王宮開始肯定就被跟蹤了,所以長話短說吧。”
說着,姜律把王宮裏的事情簡短地向黛克泰爾描述了一遍。
說完,他問道:“所以你到底知不知道這到底是怎麽回事?”
如今已經算是跟康奇厄伯撕破臉了,而姜律連康奇厄伯的雷點是什麽都不知道,屬于是相當憋屈了。
所以他第一時間就打算從黛克泰爾這裏撬出點東西。
所謂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雖然他們兩人是親兄妹,但是姜律能肯定,黛克泰爾一定對康奇厄伯有很大的怨言。
退一萬步講,就算血濃于水,黛克泰爾最後站到了康奇厄伯那邊,事已至此,也沒什麽好顧忌的了。
隻要不在王宮,那就是天高任鳥飛,把天賦帶到康諾特,再搞一首《康諾特進行曲》,一稿多投!
而面對姜律的質問,又得知了康奇厄伯已經對他動了手,黛克泰爾也不再隐瞞了。
“在他的寝宮内,有聯通了王宮内所有房間的傳聲筒,隻要他拿起任何一個,就能聽到對應房間内發生的一切,想來你進入王宮的時候就有人禀告了他,他隻要知道你在哪,自然就能聽到你說的話。”
黛克泰爾有些無奈地道:
“你應當慶幸,我們的事情沒有被他知道,所以才讓你有了演奏的機會,而正因如此,你已經在王公貴族面前樹立起了光輝的形象,他沒有辦法無故處置你,否則在你拒絕他招攬的瞬間,你就已經是一具屍體了。
但這并不代表你就安全了,以我對他的了解,他逼迫你上戰場,就是打算讓你在戰場上意外死亡。
這樣一來,他就會讓你的死亡變得自然而然,即便有人有所懷疑,自然也不敢多說什麽。
而對于不明所以的民衆而言,隻會單純覺得你是戰死的,這樣雖然你會在死後得到榮譽,但這對你來說又有什麽意義呢?”
“不是,憑什麽啊?”姜律有些憤慨:“拒絕他就得死?什麽玻璃心?”
“拒絕他當然罪不至死,可是你的身份特殊,你明面上是我的私人樂師不是嗎?”黛克泰爾歎息道:“你拒絕他,選擇我,讓他感覺到了威脅,他一直是一個敏感多疑的人。”
“我不理解。”姜律疑惑地問道:“你沒有任何實權,他能感覺到什麽威脅,難不成你還能搶奪他的王位嗎?”
“不,當然不是,我說的威脅.”黛克泰爾欲言又止。
“到底爲什麽?你快說啊。”姜律見她這樣都快急死了。
或許是黛克泰爾已經壓抑了許久,急需合适的機會釋放,也或許是因爲她被姜律徹底控住了,愛他愛得死去活來,總之猶豫一番後,她還是沉重地選擇了吐露實情。
“瑟坦特,我的兒子,同時也是他的親生兒子。”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