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劉氏站起身往前走，馬珊自認她老機靈的悄悄退後一步，拉住了每回落後婆婆身後半步的周半夏。
“難怪你跟我說要買人還是要找官牙，我原以爲說不定要多跑個幾家，誰知一家就搞定了！”
“是啊。”
“你說哪來的這麽多人要賣，又不是罪奴，剛剛進來烏泱泱的一片，可吓到我了。”
聽到馬珊這番悄悄話，周半夏并不驚訝。
其實縣城這家官牙還好，周半夏想起自己初次在府城牙行親眼目睹到那個場景，那個震撼的。
她是知道古代人口買賣很猖獗的，畢竟記憶裏就有過切身體驗，隻要戶主或是祖父母父母按個手印就能賣了。
小半夏小姐妹兩人就是被她們祖母按了個手印給賣了，還根本無需經過她們父母同意偷賣了都不算有違律法。
但知道是一回事，見到直觀場景又是另一回事，那種震撼的感覺不是憑借回憶或是想象能體會到的。
也是這種震撼感讓她切身體會到何謂孝字大過天，說賣就賣，比豬都不如，豬還養肥了再殺，好歹死前還吃飽喝足，可這人呢，上有祖父母父母，可遇上個不慈的，連生死權都不在自己手上。
本來對于這種人口買賣，她心裏挺有負罪感的，可見多了一道道無不帶着期盼希翼被買下可以衣食無憂，不再受凍挨餓的目光，她還熱衷于買人了，估計這位趙牙婆也知她愛買人特意多帶人來了。
“……這兩家是咱們南臨縣富戶的家生子，因主子遷居府城帶不了太多人就放出來了，婦人灑掃縫補，漢子趕車跑腿不再話下。”
劉氏微微颌首，以示知曉，繼續看下一家。
“這一家原先是林秀才家的下人，婦人灑掃縫補做菜砌茶偕通，漢子能識字會算賬，原先跟林管家跑腿采買的。
就是他們家還有個四歲多的小兒，不能分開賣，以至于一直到如今還沒有找着好人家，他們人品不壞。
當然啦，有一說一，秉性不好的可不敢帶來貴府……”
周半夏聞言特意多瞥了眼站在一起的一家六口人，她是不知她婆婆會不會中意，但還是捏了捏馬珊的手心。
不能要？
是的。
這兩口子懂得太多了，看似重視幼兒不分開，卻還至今留在本縣牙行，不是牙行欠他們人情必是有淵源。
這種人成不了死心眼的下人，甯願要一竅不通的老實人慢慢調教，也不可要這種面憨嘴甜的機靈人。
馬珊會意眨眼，她也覺得這家子不行，姑娘家眼珠子太不老實了，一個勁地往三丫身邊瞅幹啥？
不定是心裏打着鬼主意想伺候三丫，回頭好勾引六郎呢，也不瞅瞅那個鬼樣子，臉再白能俏得過三丫！
周半夏還不知她的好大嫂一時之間内心戲豐富的早已成一本書，更不知她的好婆婆也和大兒媳一般有此同感。
劉氏等趙牙婆推銷完畢帶來的人，她便開始篩選，先讓所有人把手掌伸出來，手心向上，挑了手上帶繭厚的。
再時而問這部分挑選出來的下人幾個問題，時而緊盯着對方不語的左右前後來回轉了一個圈。
大約半個時辰過去了，經過劉氏一番篩選的下人更少了，也真的選擇困難了。
她她便直言她這回買人主要是送在長媳名下的田莊幹活，不是在宅院伺候主子。
因那邊田莊偏僻，條件不是很好，長工難找，到那邊的人就要老實本分勤快，每人要早上卯時起，亥時才能休息。
吃，倒是能保證人人吃飽，就是活重，冬日還需砸冰搬重物，除了午間能歇半個時辰，基本上不能停歇，你們不願意去那邊的可以往後退。
此話一出，唰的一下很多人都後退，也是湊巧，剩下站着不動的人裏就有劉氏想幫大兒媳找的一家五口。
要說這個時代符合老實，勤快，本分的人還是不少的，許是趙牙婆把顧家說的太好，一時讓人心裏有了落差。
有些反應快的就後退了又快速往前走兩步站好，更有的漢子上前了，還不忘朝後使眼色示意妻兒快上前。
周半夏看熱鬧就看得一個勁地偷樂中，等馬珊挑出其中一房五口人，劉氏也留下一房三口，算是買好了。
人定下來，趙牙婆也沒有馬上帶走一幫人，到了談價錢簽訂契約的時候，兩房八口人共計五十五兩銀子。
按照趙牙婆的話來總結，爲了下回生意，年幼體弱的孩子就算半價，
劉氏無須核計便知對方要價不高，雖說跟男子是否強壯，女子是否姿色有關，價随市走，但也可以了。
她是知道她老兒媳在府城等地買人價位的，跟老兒媳每回大批買人肯定不是一個價，索性也痛快的付了現銀。
簽訂了契約付了現銀并不代表交易結束了，還需去官府裏蓋官印，在縣衙備案入冊，變成了官契。
這下子就可見官牙牙行交易有多正規了，買人不定官契都不行，趙牙婆都擔心後面出什麽問題會找到她頭上。
而官牙本來就是屬于官府的，隻定幾份人口買賣的官契，不用買家去疏通關系，趙牙婆自己就能搞定了。
下午簽的契約，根本無須顧大華出面，随便派個小厮陪同趙牙婆去一趟縣衙就拿到官契回來了。
速度快得很。
加上顧宅距離縣衙并不是很遠，别說乘坐馬車去的，即使步行也就一刻鍾，走快點還不用一刻鍾。
這邊劉氏和馬珊婆媳兩人還在一個說是我買人自然是我出，一個說銀子先拿回去回村再說的，官契先到了。
自然，周半夏是不知這麽快的，在劉氏和馬珊婆媳二人推來推去地推搡那五十五兩銀子時，她就溜了。
從前院到正院，再溜回自己小兩口所居的院子，她倒是得知顧文軒這回确實實實在在的言出必行。
——自從她去前院，他是沒有離開半步上房，反而還待着書房裏面埋頭苦學上了，連她回來都沒有發覺。
這不，還不相信她在書房裏面陪同了，不要眨一下眼睛幹嘛的，不認識了？
“這麽快就回來了，沒見着你堂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