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光從枝桠縫隙跳躍而下,少年面容金質玉衡,一雙丹鳳眼生得極爲好看,透着灼灼的涼焰。
他肌理分明的胸膛在輕顫着,噴薄出性張力十足的滾滾熱度。
沈漪幾乎能從蕭璟的眸底清晰地看到自己的身影。
眸光往來之間,萦繞着郎君清冽逼人的氣息,還有女郎潆潆的玉軟花香。
兩人相望無言半晌。
沈漪指尖酥酥麻麻的,她微微别開眼,她打破了這禁忌難言的默然:“阿璟,你爲何出現于此?”
蕭璟眉色深沉,丹鳳眼流淌着炙燙幽烈的思慕。
自阿漪姐姐那日昏迷不醒,他從日出等至日落,她仍未出現。
他便像四年前一般,在她入宮之日,默默地注視着她袅袅娜娜的身影,直到她走入慈甯宮,他再回東宮,懷揣着緊張不安,又欣喜若狂地等待他的阿漪姐姐來尋他。
是以他方才看到蕭楚恒竟敢對阿漪姐姐下手,心中戾氣橫生,不假思索地沖了出來,折斷了蕭楚恒的手臂。
蕭璟斂目,濃密纖直的眼睫毛掩住了他眸底洶湧澎湃的情愫。
他無從回答沈漪的問話,隻将他一刀一劃刻成的長命鎖遞給沈漪,薄唇抿了抿,道:“阿漪姐姐,長命鎖予你。”
日光之下,少年郎大手的肌膚透着冷白的質感,指節棱骨分明。
沈漪心尖一跳,果真是在她不知不覺之間,阿璟蓬勃成長着,青澀在慢慢褪去,已然變得成熟,通身盡是臨風氣度。
她伸出手,接過蕭璟手中的長命鎖。
不經意間,她的指尖在他的手掌心輕輕拂過。
一股酥酥麻麻的癢意激蕩而起,蕭璟的喉嚨上下滾動了一下,修長如玉的手指攥了攥,似要将女子殘留的溫軟觸感攥住。
長命鎖質地澤潤而滑膩,做工極其精美。偏偏此長命鎖是以青田石雕刻而成,青田石堅實無比,想要打磨得如此光滑,絕非是易事。
沈漪清眸凝視着長命鎖中的一行小字:旦逢良辰,順頌時宜。
筆鋒淩厲有力,這是阿璟的字迹。
她靈魂深處在震顫,字字句句,皆是他誠摯又深刻的祝頌。
他哪,願她所逢皆喜事,所事皆順心。
沈漪聲音哽了哽,她纖長的手指慢慢将長命鎖攥緊在手中。
她想問,這是否阿璟親手雕刻。
卻是不必問,她心知,這就是他親手雕刻。
在她昏迷的那一日,阿璟究竟在做什麽,他得知她突然昏迷的一刻,必定是極爲焦急的。
蕭璟呼吸沙沙的,他丹鳳眼似天上點點繁星,薄唇微張。
沈漪似乎知道蕭璟想要問什麽。
她清眸一彎,笑靥如花,聲音溫柔如水:“我很是喜歡,很是喜歡。”
接連兩個很是喜歡,蕭璟的胸腔登時被極緻的狂喜填滿,肌理分明的胸膛在一起一伏着。
他的丹田躁動。
少年郎也随着女郎薄唇勾了勾,他的骨相本是殊絕,傾心一笑,更是秾麗,如撥雲見月。
聲線透着細細密密的缱绻:“阿漪姐姐喜歡就好,喜歡就好。”
沈漪眼睫毛顫了顫,輕着聲音道:“阿璟先後贈予我燈籠與長命鎖,我該是投桃報李。”
“若是阿璟不嫌棄我手拙,我便繡個香囊回禮。”
噼裏啪啦。
“不會嫌棄。”他低低的,沉沉的聲音響起,仿佛是情人之間的呢喃,足以将人溺斃。
蕭璟的心火燃着,愈燃愈烈,所有克制着的,藏匿着的,不得見人的祟念與欲望,一一潰湧而來。
阿漪姐姐所繡的香囊,他日夜挂在身上,深嗅着,欲罷不能。
隻要是阿漪姐姐說贈,就是他的钰尚臻寶。
他求之不得,怎會嫌棄。
一盞茶後。
慈甯宮。
太後鳳眸威儀十足,她緊緊抓住沈漪的手,厲着聲音道:“崔貴妃果真是教養出一對好兒女!”
其女在暢音閣用迷香設計漪娘,欲讓漪娘在衆目睽睽之下與男子交歡,身敗名裂。
其子欲想用匕首殺害漪娘,用淫言穢語污了漪娘的耳朵。
漪娘可是他們沈侯府精心培養的嫡女,她寄予厚望與憐愛,怎麽能一次又一次容忍他們如此算計漪娘?
沈漪貼心地替太後輕撫着後背,語氣清越:“皇姑祖母莫要不值當的人氣壞了身體。”
“太子殿下阻攔了四皇子,他的手臂已折,罰當其罪。”
有沈漪順氣,太後心中的怒火在慢慢消退。
她點了點頭。
忽然,她似想起了什麽,鳳眸生威:“漪娘,崔貴妃極其寵愛她的女兒,如今她女兒消逝,她必然會把恨意與怒火牽扯到你的身上。”
“崔貴妃也似聰明了不少,哀家派去的耳目,皆是爲她剔除。指不定,她正籌謀着毒計,欲對你下手。”
崔貴妃有知天命,通未來的國師大人指點,再有喪女之痛打擊,自然是頭腦清醒了不少。
不過……
沈漪清眸凝着淺薄的機鋒,聲音淡然如水:“皇姑祖母,您不必太過擔憂。”
“崔貴妃喪女心切,念念着爲永甯公主報仇,如若我們主動将把柄送至她的手中,她必定是會按耐不住的。”
太後神色一震,她不由深望着矜然從容的沈漪,問道:“漪娘你是何意?”
沈漪唇角浮起極其淺淡的笑意,聲音平靜至極:“施以誘餌,引蛇出洞。”
“再将之殲滅,永絕後患。”
她對着太後道:“皇姑祖母,漪娘這一段時日,該是會在慈甯宮叨擾您了。”
永甯公主之死是崔貴妃娘娘的心魔,她這個“仇人”近在咫尺,任憑有國師相助相勸,崔貴妃的恨意終歸是日益增長,折磨其心,搗毀其理智。
而她再将她的“罪柄”暗暗送到崔貴妃的手中,崔貴妃怎麽會不中計呢?
“既是漪娘已有應對之策,哀家便放心了。”太後在心中歎了又歎,漪娘的溝壑謀略,一次又一次爲之折服。
這樣容貌與才情雙絕的奇女子,世間男兒誰能相配?
她鳳眸閃了閃,今日聽阿宋禀告,太子情切,看到四皇子欲傷害漪娘之時,通身盡是煞氣,将漪娘保護得很好。
如若太子與漪娘真能修得正果,結爲連理,依着太子的秉性,對漪娘的炙燙之心,隻怕是六宮無妃,獨寵漪娘一人。
這蕭家哪,難得出了一個情種。
……
夜色寂寥,疏月挂梧桐。
華樂宮,宮内陷入了一片蕭索的壓抑當中。
昔日崔貴妃娘娘聖眷正濃,手執鳳印,掌管六宮。華樂宮每日得的賞賜如流水一般,宮中妃嫔與宮女太監趕着來巴結,哪會像及如今,冷冷清清,凄凄慘慘戚戚。
崔貴妃吐血昏迷醒過來已有數個時辰,她卻是一言不發,隻靠在床頭默默流着淚。
腦海中不斷浮現着蕭明鸢死後的慘狀,額頭破了一個猙獰的血洞,濃郁得發紫的血液尚未幹涸,汩汩滲出。
她的心肝俱裂,疼痛得幾欲窒息。是她親自下令命人殺死了永甯,她從未想過會有這麽一天,手中會沾上了她愛女的鮮血。
蕭楚恒一隻手臂以兩片竹片固定着,他神色沉痛地望着七魂不見六魄的崔貴妃。
他狠狠地磨了磨牙,血腥味在口腔中蔓延着,沉着聲音勸慰道:“母妃,永甯已逝,您要節哀。”
“若是您爲此傷了身體,永甯在九泉之下也會擔心您的。”
崔貴妃猛然像是受了莫大的刺激,她整個人都在顫抖,似驚恐,似悲恸。
永甯哪,在臨死前對她切着聲音恨她,對她恨之入骨。怎會爲她擔心,隻怕是拍手稱快。
她媚眼淚水橫流,痛苦不堪道:“永甯,是母妃害死了你,母妃對不起你!”
蕭楚恒忙道:“母妃,害死永甯之人絕非是您,而是沈漪那個心思歹毒至極的賤人,是她逼死了永甯!”
“永甯以死自證清白,已是洗刷了她的冤屈。接下來,便是想盡一切辦法,爲永甯報仇。”
他雙眼閃爍着熊熊的烈火,語氣陰毒道:“兒臣已是爲那個賤人備好十八般酷刑,剝皮實草,挑筋去指,挖目取心……慢慢将她折磨至死,才能撫慰永甯的在天之靈。”
崔貴妃聽到沈漪的名字,神色隐隐有些猙獰。
确是如此。如若不是沈漪心思毒辣,步步緊逼,她又怎麽會放棄永甯?
是以,害死永甯真正的罪魁禍首并非是她,而是沈漪!
她整個人緊繃的神經這才放松了下來,望向蕭楚恒,目光觸及他受傷的手臂。
“楚恒,你的手怎會如此?”崔貴妃心如刀絞,她已痛失一個愛女,楚恒可不能再出事。
蕭楚恒神色陰鸷:“是……”
崔貴妃卻是咬牙切齒道:“定是沈漪!”
“那個賤人殺本宮永甯,又欺本宮皇兒!”
蕭楚恒不由又想起今日之屈辱,他在蕭璟狠戾目光下,竟是心生極度的怖懼。
任憑蕭璟将他的手臂折斷,他毫無招架之力。
他凜着聲音道:“還有蕭璟,他心儀沈漪,爲護那個賤人,傷了兒臣。”
崔貴妃一口郁血積于心頭。
祁郎曾言,沈漪本是命格淺薄,所嫁非人,一生凄苦,家破人亡。卻是有帝王之相的紫微星甘願折損壽命,以心頭血獻祭,爲這個賤人逆天改命。
當時她從未想過會是蕭璟,隻因蕭璟向來冷情冷性,不近女色,與沈漪毫無牽連。
而如今楚恒說道,蕭璟竟是心儀沈漪。蕭璟年少狠戾兇殘,有他護着沈漪,爲永甯報仇,更是難上加難。
她聲音滿滿是不甘與痛恨:“沈漪這個賤人也配得蕭璟青睐?”(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