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夜愈深。
蕭璟立在清輝之下,他鴉黑的長發以紫金玉冠束起,露出挺秀的額頭,眉高眼深。
他的背挺得直直的,一如天上清冷的神君,蕭肅逼人而不可迫近。
然,他的丹鳳眼中氤氲着深沉似海的癡癡慕慕盼盼。
今日春獵,雖是見了阿漪姐姐,卻是沒有機會與她說上一句話。
隻望及阿漪姐姐姿色天然的素靥與柔桡輕曼的腰肢,骨子裏的熱血漸漸沸湧着。
貪嗔癡愛欲,肆意作祟。
長相思,求而不得,總是如此摧心肝。
一華服女子從不遠處妖妖娆娆而來。
今夜她花了十二分心思盛裝着扮,額心點綴着一朵明豔動人的海棠花,媚眼微微上挑,唇染紅脂。
她身穿着桃紅色的輕紗,骨肉均勻,多一分則肥,少一分則瘦。
太子向來冷清孤高,行宮門外竟是無人把守。
崔華錦暢通無阻地走進了行宮,她妩媚一笑,真真是天賜良機。
她顧影自憐想道,她風情萬種,善解人意,不似長安城的貴女一般端着,試問天底下哪個能抵抗住如此美色誘惑?
今夜過後哪,蕭璟再也無心于沈漪那個乏味的木頭,隻會被她撩撥得心猿意馬,血脈噴張。
沈漪,隻會徹徹底底輸在她手中,再無反轉之機。
“太子殿下~”身後傳來一道柔媚的聲音。
蕭璟眉骨深戾,眼中積聚着濃重的殺意。
崔華錦紅唇勾勾,她婀娜多姿地走近。
走至蕭璟幾步外,她掐着聲音問道:“太子殿下,何以一人在此賞月?”
蕭璟轉身,眉色是冷漠又純粹的漆黑。
他面無表情地望着崔華錦,未語。
崔華錦從上到下打量着蕭璟,心弦被輕輕地撥弄着。
他生得極高,腿長體修,恰似一座雪峰,隻可遠觀,不可迫近。
恰恰是這種冷清禁然,勾起了她心中的征服欲。若叫一個神明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之下,那該是何等地有趣。
她再靠前一步,一股古怪的香氣纏纏繞繞而來。
蕭璟長眉一凜。
崔華錦在心底得意一笑,來找尋蕭璟之前,她特意用燃香熏了整整一個時辰。
花好月圓之下,卿卿我我,有燃香助興,豈不妙哉。
上次她既能用燃香令蕭臨涉亂了心,迷了眼,叫其與沈漪退了婚約。
這一次,蕭璟亦會是難逃她的手掌心。
她笑得嬌媚:“太子殿下,孑然一身賞月固然意境幽遠,但怎比把酒言歡來得有趣呢?”
“臣女願與殿下小酌幾杯。”
蕭璟言簡意赅:“滾。”
崔華錦臉上的笑意微僵,憑她明豔動人的美貌,再有燃香催情,蕭璟竟是不爲所動?
她媚眼暗了暗,整個柔軟的身體欲朝着他貼近,用着輕浮的語氣道。
“太子殿下,臣女知您不近女色,但是哪,倘若您能嘗過那般滋味,必定是食髓知味。”
“臣女亦知您心中對沈小姐,沈小姐不過是一塊……”乏味無趣的木頭。
蕭璟丹鳳眼沸湧着驚人的煞氣,他長袖一揮,淩厲的掌風朝着崔華錦襲去。
崔華錦猶如扯線的木偶,飛出十數矽,狼狽不堪跌落在地。
她胸口一甜,幾欲吐血。
半晌,她艱難地擡起眼,不可置信地望着蕭璟。
月下郎君風光殊絕,骨相漂亮又涼薄,眼中沁着瘆人的血紅。
他竟如此狠心絕情,他竟如此維護沈漪!
就連道一句沈漪的不是,他都要阻絕她!
蕭璟居高臨下地注視着崔華錦,漠然得仿佛在望着一具屍體。
她不禁打了一個冷顫。
他的聲音冷徹入骨:“夜一,夜二,将她拖下去。”
話音剛落。
“是,殿下。”夜一與夜二似從天而降,他們面容冰冷地将崔華錦提下來。
自從她被崔府尋回後,在長安城的公子哥兒當中無往不利,崔華錦哪裏受過如此欺辱。
她幾乎是怨恨的:“太子殿下,臣女不過是仰慕您的天人之姿,您何苦要如此殘忍待臣女?”
偏偏還是爲了她視爲畢生死敵的沈漪。
她究竟是何處比不上沈漪,她實在不甘心!
聒噪。
夜一毫不留情地将一塊布條塞進崔華錦的嘴巴。
崔華錦嘴巴嗚嗚作響,卻是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她雲鬓淩亂,眼尾流淌着怨毒的淚水。
若不是沈漪,她今日夜裏又何至于此?這筆賬,她算在沈漪的頭上了!
夜一與夜二輕蔑地望着滿是怨怼的崔華錦,在心底嗤道。
此等庸脂俗粉,她到底是哪裏來的自信,誤以爲能将殿下勾引?
沈小姐風流美姝,蕙質蘭心,殿下郎豔獨絕,世無其二,兩人堪爲天造地設的一對。
這個不知所謂的女子,也來自取其辱?
很快,夜一與夜二提着崔華錦走出門外,随手一扔,猶如扔棄草芥一般。
砰一聲。
大門禁閉,将疼得臉色慘白的崔華錦隔絕在外頭。
卻沒有發現,蕭是安藏匿在假山背後,目睹了這一切。
蕭璟立在原地,他斂着目,濃密纖直的眼睫毛形成了一片深邃的扇影。
識得千千萬萬人,終不似阿漪姐姐。
他的心僅此阿漪姐姐一人。
他愈發想念阿漪姐姐了。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
蕭璟蓦然睜開了眼眸,丹鳳眼燃起了詭谲炙燙的深欲,他的薄唇洇了昳麗的殷紅色。
阿漪姐姐,今夕何夕,阿璟想見你。
……
翌日。
天尚未還是灰蒙蒙的,未見一絲亮光。
傅遠道整個夜裏皆是在噩夢中度過。
一閉上眼睛,渾身是血的羅辛娘滿目凄厲與怨恨朝着他撲來,似哭在笑,要他血債血償,索他的命。
恍然畫面一轉。
素服花下,韶顔蘊藉的沈漪目光淡然如水,她依舊是那般矜雅恪持的模樣。
她的聲音淺薄:“傅太傅,你的死期将至。”
角落裏的暗香幽幽燃着,漸漸彌漫着,愈發濃郁。
傅遠道神志已有些癡颠。
咻——
一支帶着密信的箭矢穿透了窗戶,擦着他的臉頰而過,刺入了橫木。
“是誰!”
“是誰敢謀害老夫,老夫可是北襄國的太傅,一人之下,萬人之上!”
傅遠道猶如驚弓之鳥,他霍地站了起來,色厲内茬地呵斥道。
回應他的不過是死一般的寂靜。
他目眦欲裂,卻又無可奈何。
猝然,傅遠道發現箭矢的密信,他艱難地吞咽了一口水。
他将箭矢從橫木取下。
打開密信一看。
傅遠道腳底冒起一股驚天寒意,整個人搖搖欲墜。
沈漪怎麽連這個都知道!
她到底意欲何爲?
不錯,皇上心中屬意的太子另有其人,敬重皇後亦是假象。
皇後病逝,實爲皇上暗中命人下毒,而皇上表面寵愛太子,背地裏卻命他将太子養廢。
近一兩年前,皇上廢太子之心愈發急切,好爲皇上真正的儲君鋪路。
而這一切,卻是全然爲沈漪得知。
如若此時将此事禀告皇上,皇上必然會覺得他辦事不力,将他處死。
他隻有一條路可走,他要先解決沈漪,再向皇上請罪。
傅遠道目光癡狂,硬生生折斷了箭矢。
血液從他手掌心流淌,滴滴答答落在地面上。
他詭異又陰狠地笑了笑:“沈漪,老夫本與你無冤無仇,你何苦将老夫逼至絕境。”
“春獵這三日裏,不是你死便是老夫身亡!”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