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已是晌午,圍場内旌旗飄飄,鼓聲震響,烈馬呼嘯,滿朝重臣齊聚一堂。
依照衛含章現如今的身份,應該跟着家人坐在一塊兒,可現在,她被蕭君湛帶上了高台之上,同他并肩坐于上首,俯視下面。
衆目睽睽之下,她難免有些緊張,便木着張臉坐的端正,連面前的案桌上擺放着幾碟烤肉,果子,和溫酒都沒有動一下。
幾名内侍手捧着此次秋獵的獎賞,蕭君湛對着底下勳貴子弟們勉力幾句,端起一杯酒飲下,眼角餘光瞥見旁邊小姑娘乖巧的模樣,微微一怔。
他坐下後,唇角勾起一抹笑意,拿起案上的匕首,片下一塊鹿腿,沾了蘸醬放入她面前碗裏,溫聲道:“嘗嘗。”
衛含章也不客氣,手持筷箸夾起來就送入口中。
她早膳本就沒吃什麽,早就餓了。
見他不停歇又要爲自己片肉,衛含章急忙阻止,“我自己來就好。”
秋獵,主要爲了戒世家貴族們素日裏的驕奢淫逸,練兵習武,所以各家奴仆跟來的都少,主打一個自力更生。
打眼一掃,沒有誰是被奴仆伺候用膳的。
更别提,讓一國太子當着文武百官乃至其家眷的面,伺候她用膳了。
她伸手過來,蕭君湛也不勉強,将匕首遞給她,見她片的有模有樣便移開目光,接受了一位臣工的敬酒。
圍場空曠,秋風瑟瑟,酒肉下肚後不久,号角被吹響,狩獵正式開始了。
人一下少了許多,衛含章梗着脖子四下望了一圈。
蕭君湛道:“怎麽了?”
“一直沒看見江家姐妹。”衛含章還在找人呢,卻聽見身邊人道:“圍場大的很,你這麽找是找不到的,真想見她們,可遣人去傳召。”
衛含章:“……”
果然。
但凡能靠近蕭君湛身邊的,都是太子近臣,她連陳子戍都見了,卻連江家人影都沒看見。
甚至,衛家也隻遠遠的見了衛恒和江氏一眼。
所以,在上位者視角裏,不要說江家了,就連衛家這種百年侯府,也隻是連個眼尾餘風都不會掃過的邊緣人罷了。
出頭的法子也有,比如這次圍獵,能拔得頭籌,乃至前三甲,都能給蕭君湛留下印象。
……她真是走了什麽運道,能入了他的眼。
手被握住,低頭一看,蕭君湛正給她大拇指戴上扳指。
他擡頭微笑:“走吧,教你射箭。”
大概以前少有來獵場,還不會射箭的,練靶場是臨時搭好的。
蕭君湛親自爲她挑了把重量适宜的弓,站至她身後,一點一點糾正她的姿勢。
最後幹脆将她圈在懷裏,下巴擱在她的肩頭,手覆在她的手上,随意的射出一箭。
正中靶心。
衛含章都顧不上介意他的親密姿态了,扭頭看他,眼裏亮閃閃的,依稀有着幾分崇拜:“你箭術果然不錯。”
蕭君湛心中十分受用,面上卻隻淡淡一笑,繼續教她。
這一教就是一下午,臣子們狩來的獵物,堆了滿場,衛含章才勉強能射中靶子。
天色漸晚,衛含章卻還舍不得放下手裏的弓,蕭君湛勸道:“你才習半日,進步已經很大了,凡事不急于一時。”
他身後随侍的甯海聞言,急忙低下頭去,憋了一下午的笑意,終于忍不住露出來。
旁的他或許不敢保證,但這個……他敢說他家殿下從小到大耐心都沒有今日下午這麽足過。
但凡換個人如此蠢笨……
衛含章渾然不覺,她是真的認爲自己練一下午,能有如此成就,的确很不錯了。
便十分聽勸的将手裏的弓遞給身邊人,正想說點什麽,便見這人擡頭,拉弓、搭箭,一氣呵成将一根箭矢射了出去。
空中響起一聲痛鳴,旁邊的侍衛反應迅速,很快撿回來兩隻燕雀。
一箭雙雕。
她先是看看侍衛手裏的燕雀,又擡頭看看身邊氣定神閑的男子,忽然伸手捏了捏他的手臂。
……堅硬、結實,緊繃繃的。
衛含章遲疑道:“我要是想将箭術練成你這樣,是不是胳膊也得梆硬?”
“……”蕭君湛無語的看着她。
身後的甯海猛烈的咳嗽起來。
反應過來自己問了些什麽蠢話,衛含章臉一下子有些漲紅。
她急急忙忙抽回手,不敢去看這人的面色,轉身大步離開。
當天晚膳過後,慣來養尊處優的姑娘貿然練箭的後果來了。
兩條胳膊真是酸痛的很。
蕭君湛進來時,她已經是沐浴過後,正趴在床上,綠珠綠蘭爲她按揉酸疼的肌肉,嘴裏哼哼唧唧的,好像很是難過。
他腳步微微一滞,緊接着走到床邊,輕咳了聲,道:“不然,明天休息一日?我帶着你騎騎馬也是一樣的,不用自己親自動手。”
兩名婢女跪地請安,被他揮手遣退。
“學都學了,若是半途而廢,那我今日的苦豈不是白受了。”說着,衛含章婢女走了,不滿道:“不許出去,我手還疼呢。”
“我給你捏。”蕭君湛坐下,探手學着兩名婢女方才的動作,給她輕輕按捏了起來。
衛含章想拒絕,又想到馬車上這人說的晚上要灌自己酒,眼見他似乎忘了,于是謹慎的閉了嘴,生怕提醒他。
拜無數經驗所賜,衛含章抿着唇,偶爾被捏疼了都不敢吭聲。
或許是累了一天的緣故,在不知不覺中,竟然就這麽趴着睡了過去。
蕭君湛停下手中動作,垂眸望着榻上姑娘的睡顔,嬌嫩臉蛋偏向一側,唇瓣殷紅,微微嘟起。
……似乎在等着他去親吻。
他靜靜的看了許久,眼眸漸漸變得溫柔起來,忍不住彎腰吻了吻她。
擔心小姑娘趴着睡覺不舒服,還輕手輕腳的将她反轉過來,又仔細給她掖好被子。
一通鬧騰下來,她竟然還沒醒。
想到什麽,蕭君湛剝下小姑娘的寝衣,垂眼去看,發現白玉般的胳膊上沒有吓人的雞皮疙瘩,眼神漸漸變的柔軟。
徹底将白日裏說的要讓她把酒喝個夠的話完全抛之腦後。
小姑娘這麽乖,他哪裏舍得叫她醉酒難受。(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