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姑娘這麽聰明,是不是已經發現了隻要她略微對他好點,他就無計可施這件事。
兩人一同用了午膳,直至午後時分,衛含章才獨自離開皇宮。
随着心上人離去,蕭君湛眼底的情意緩緩收斂,他側目瞥向一旁的甯海,道:“天牢那邊,如何了?”
甯海微微躬身,低聲道:“一個時辰前,掌刑司大人來複命,說是成……顧少夫人選白绫,人已經去了。”
蕭君湛颔首,又問:“長樂還在宮門口?”
“昨日下午就在那兒跪着了,今兒個早膳、午膳都沒用。”甯海頓了頓,禀道:“陛下那邊遣人送了吃食過去,卻沒有許她入宮觐見。”
“你親自去一趟,把成儀已死的消息告知她,”他垂眸沉默了會,神情瞧不出端倪,幾息後,道:“掌刑司那邊也去打個招呼,将成儀屍身送到齊國公府,準許以郡主之禮下葬。”
生前不願饒這位外甥女一命,卻願意給予她死後尊榮,沒讓她以罪婦之身草草裹屍丢入亂葬崗,也算全了姐弟之間最後的情分了。
甯海恭敬應諾,領命離去,心中感慨萬千。
放在一個月前,滿京城裏不會有人能想到尊貴跋扈,眼高于頂了半輩子的嫡長公主,有朝一日竟然會承受白發人送黑發人之痛。
偏偏是同胞弟弟親自下令,寵愛了她半輩子的父皇默許的這個結果。
自行宮回京的這些天,長樂公主日日來宮裏求情,皇帝年紀大了,心愈發軟,對這位愛女更是狠不下心,便試圖勸兒子留外孫女一命。
于是這些天,齊玉筱該如何處置,結果遲遲未定。
所有人都認爲這位皇家外孫女,受盡寵愛長大的前郡主,最大的懲罰也不過是小懲大誡一番,畢竟皇朝的掌權者可是她嫡親外祖父,和親舅舅。
可昨日,皇帝召衛含章入宮後沒多久,長吉殿内就傳出一道旨意,齊玉筱的處置結果已定。
意圖謀害太子妃,擇令處死。
這個結果,當真叫朝臣權貴們,體會了一把什麽叫膽寒,什麽叫君威不可犯。
甚至就連半點緩和時間都無,掌刑司今兒一早就得了令,帶齊了鸩酒、白绫、匕首去了天牢。
任長樂公主身份再尊貴,也無法扭轉餘地。
此刻她還不知道齊玉筱已死,還在跪着爲女兒求情,試圖讓自己親弟弟收回成命。
就算曾領教過這位嫡公主的跋扈,對她略有微詞的甯海也有些唏噓。
誰能想到呢,就算成儀郡主是對殿下本人動手,或許都能留下一命。
可她偏偏是對殿下都放在心尖尖上寵着的姑娘有惡意。
……龍有逆鱗,觸之即死。
經過此事,他家殿下的逆鱗是什麽,恐怕沒人不知。
誰敢再對那位姑娘動心思,先掂量一下自個有沒有長樂公主面子大吧。
…………
衛含章出了宮并沒有回家,而是直接去了承恩伯府。
這些時日,她幾乎日日登門,門房識得她身份,殷勤的迎她入内。
還未行至正院門口,這一路遇見的仆人們,皆不見半點喜色,叫她提了一路的心漸漸沉了下來。
……也對,蕭伯謙提供的消息,又怎麽會有假。
這會兒正是用完膳,午休過後的時間。
正院裏,江家幾房除了小輩外皆齊聚一堂。
今兒江家大房回京,江氏這位外嫁女得了消息也回來看望自己的長兄。
衛含章進門時,一眼便瞧見坐于江老爺子下首的江大老爺,神情頓時一愣。
她險些沒認出來,這位鬓發花白,形容枯槁之人就是她那位極愛美色,在徐州青樓楚館中都留有美名的大舅。
流放幾月的江大老爺瞧上去很是吃了大苦頭,原本保養得宜面容跟兩個弟弟比起來,起碼老了二十歲有餘。
幹瘦,憔悴,一眼看過去如同鄉野間苦于生計的老翁。
他旁邊坐着的是自己妻子萬氏,看着也好不到哪裏去,甚至比她自個兒夫君似乎還要顯得凄慘。
衛含章鼻頭一酸,險些落下淚來。
她大舅母是多爽利的人,端莊賢惠,持家有道,就算夫君貪花好色,風流多情,後院嬌妾衆多,也被她一個一個管教的服服帖帖,不敢鬧半點幺蛾子。
這些年随着兒女長大,大舅人到中年似乎也浪夠了,漸漸收心顧家,兩人少年夫妻老來伴,正該過安穩日子的時候,卻遭此劫難。
嫡長女新婚遭棄,嫡長孫又沒留住,接二連三的打擊,就是在堅強的婦人,也扛不住了。
江氏勸慰長嫂許久,神情略有些倦意,揉着太陽穴擡眼時,便看見本該在宮裏的女兒來了,面上有些驚詫。
這一眼的功夫,江家其餘人也發現了衛含章的身影。
連江老爺子在内的衆人都連忙站起身來行禮。
衛含章無奈的很,卻早見怪不怪,淡定的叫了起,幾步走到江老夫人身邊,扶着老人家坐下後,轉頭對着正殷切望着自己的大舅、大舅母,吸了吸鼻子道:“坐吧,都是一家人,不用這麽多禮。”
“哎!”江大舅極快的答應了聲,讪讪的擠出個笑:“冉冉瞧着愈發光彩照人了。”
他笑的極爲拘謹,甚至帶了些清晰可見的谄媚,衛含章瞧的心頭微梗。
她這個大舅才幹不足,眼高手低,不是個好官,爲人浪蕩,風流多情,也不是個好夫君,但對她這個外甥女卻是實打實的好。
應該說,她的三個舅舅對她都是實打實的好。
可這會兒,他的這個笑讓衛含章感覺,她好像不是他自小看着長大的外甥女,而是能決定他生死榮辱的貴人。
胸腔升騰而起的一股酸澀之感,叫她一時說不出話來。
萬氏畢竟浸淫内宅多年,又是看着她長大,知道這位外甥女的人品性情,見她神情便能猜出一二,急忙扯着夫君坐下,又笑道:“冉冉怎麽沒同你阿娘一起過來。”(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