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女倆才進宮門,正要吩咐婢女去喊衛含蘇出來,就見當事人遠遠的從……小廚房方向而來,身姿娉娉袅袅,手中還提着一個精緻的食盒。
看到嫡母、幼妹,衛含蘇腳步微滞,很快便恢複如常朝這個方向走來,在一步開外之地停下,福身道:“見過母親。”
她笑吟吟的望向衛含章,小心翼翼道:“知道冉冉你喜愛吃蓮子糕,姐姐今兒特意去龍州城選了上好的蓮子回來,這不,才剛出爐,冉冉可要嘗嘗?”
她的語氣帶着些懇求,配上滿是希冀的目光,真叫人難以拒絕。
不過,衛含章并沒打算再跟這位庶姐繼續姐妹情深,她别開眼,連話都不想說一句。
旁邊的江氏上下打量了這個庶女許久,淡聲道:“你收拾收拾同我回去吧。”
衛含蘇握住食盒的手猛地一緊,面色發白,道:“是女兒哪裏做錯了嗎?”
說着,她膝蓋一軟,就要當衆跪下認錯,江氏朝後瞥了個眼神,周嬷嬷一個箭步上千,眼疾手快的将人‘扶起’,笑道:“地上滾燙,七姑娘可站穩了。”
江氏是真見不慣她這副動不動就淚濕眼眶,跪下謝罪的小娘做派,難掩厭色道:“冉冉比你尚小小一歲,婚事已經定下,家中如今就你一個未議親的女郎,許是這些年我對你疏于管教,叫你長成這麽……”
她頓了頓,刻薄話終究沒有說出口,隻道:“我已請了兩位從宮裏放出來的老嬷嬷好好教你規矩,去收拾一下,随我回去。”
衛含蘇怕極了這個嫡母,知道她素來說一不二,被周嬷嬷握住的胳膊生疼也不敢哭出聲來,連求饒的話都隻敢對着衛含章說。
“冉冉,可是因着昨日的事惱了我?”她顫聲求道:“我知錯了,冉冉原諒姐姐這一次好不好?”
“叫你随我回去,你這副模樣做給誰看?給旁人看見,還以爲我要捉你回去沉塘。”
江氏眉頭蹙的死緊,“你若是瞧不上國公府不願意回去也成,我今日便派馬車送你回京,你同你姨娘去莊子住去。”
“不不不!”衛含蘇急急搖頭,連聲道:“女兒沒有不願意回去,母親莫要生氣,我這就去收拾東西。”
說着,她終于站直了身子,欲落未落的淚也收了回去,對着衛含章盈盈一拜,道:“我知道冉冉你惱極了我,昨日之事的确是我言行有失,你生氣是對的,姐姐給你賠不是了。”
她鬓發微亂,香汗淋漓,瞧着慌亂又無措,可憐極了。
衛含章雖然已經看透她這面孔大概率是裝出來的,但她依舊怒其不争。
就算是裝,能不能不要裝出這麽副柔弱不能自理的形象。
她這個庶姐,甚至連婢女都在讨好,活的小心翼翼,如履薄冰的樣子,用江氏的話說,不知道的還以爲誰刻薄過她。
衛含章抿了抿唇,終于開口道:“你姓衛,是衛國公府二小姐,爲人處事可以大氣些,用不着對誰都這麽小意讨好,我是惱你昨日的作爲,但我依舊希望你能立起來,不要總是這副畏畏縮縮的模樣。”
這話衛含章說過很多次,衛含蘇也聽了很多次,可隻有這次她聽的微微一怔,直直的望着對方,眸光有一瞬間複雜極了。
在姐妹感情幾近撕破臉的現在,她卻忽然發現,自己這個幼妹,好像也沒那麽虛僞。
其實仔細想來,她身處高位,哪裏有必要對她這個庶出姐姐虛情假意。
……冉冉是真心對她的。
這個念頭叫衛含蘇心口一緊,她嘴唇動了動似想說什麽,又止住。
太陽猛烈,江氏瞥了眼不發一語的庶女,對着周嬷嬷道:“去,幫着七姑娘把衣物首飾都收拾好。”
說着,她拉着女兒進了内室,嗔道:“你也是的,外頭那麽熱,傻站在那同她說什麽,她要是個受教的,性子早就扭過來了。”
衛含章的确熱出一腦門的汗,隻覺口幹舌燥,她擡手爲母親斟上一盞涼茶,正欲給自己也滿上,想到什麽,止住動作揚聲喚了綠珠,吩咐道:“去看看小廚房今日可有爲我準備冰鎮青梅湯。”
蕭伯謙連飲食都要管束她,堅決不允許她生冷不忌,在讨價還價之下,她才得了每日一盞的冰鎮青梅湯。
若是因爲午膳不在宮裏用,而讓小廚房沒有準備,那就太可憐了。
綠珠領命而去,去小廚房的路上正好遇上了同周嬷嬷一起回偏殿的衛含蘇。
見到綠珠,衛含蘇神情僵硬了一息,問道:“這是要去哪兒?”
綠珠腳步微頓,雖知道這位七姑娘同自家姑娘鬧了口角,卻還是福身行禮道:“我家姑娘想喝青梅湯,奴婢現去小廚房取。”
聞言,衛含蘇猛地閉了閉眼。
綠珠見狀,關切道:“七姑娘可是身子不适?”
……無事,”衛含蘇笑了笑,讓出位置,道:“快去吧,别讓冉冉等久了,她苦夏的緊,每日最愛飲這酸糖水。”
綠珠并未再問,再度福身一禮後,匆匆而去。
收于袖中的手緊握成拳,指甲陷入掌心,衛含蘇最後看了一眼綠珠離去的背影,面色如常的對周嬷嬷微笑道:“有勞嬷嬷了,咱們走吧。”
……冉冉不能怪她,一旦說出實情,她或許将萬劫不複,她不敢,也不能去冒風險,要怪便怪命吧。
一切都是命。
綠珠辦差效率很快,衛含章未等多久,便見她端着一精緻玉盞入内。
入手冰涼的酸梅湯一到手,衛含章孝心滿滿的遞給江氏,道:“阿娘可要嘗嘗,宮裏的禦廚手藝真是不錯,同樣的酸梅湯,比家裏的好喝多了。”
“還沒出嫁呢,就瞧不上自家東西了,心心念念就是宮裏宮裏。”她這麽一副饞貓樣,給江氏瞧樂了,對女兒的貼心十分受用,忍不住伸手點了點她眉心,嗔道:“你自個喝吧,爲娘不愛喝這些酸不溜秋的東西。”(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