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含章手中的熱茶全數潑到了她的面上。
室内徹底靜了下來。
衛含章雖從小被嬌慣着長大,但她并不心高氣傲,蠻橫無理,在徐州出門會友無論去誰家都有個笑面,性子素來大方好相處,同江家幾位表姐妹們感情也都不錯。
回到京城,家中隻有衛含霜、衛含蘇、衛含玉三位姐姐,很快,其中兩位姐姐又都出嫁了。
衛含玉和衛含霜都出嫁後,衛府姐妹就隻剩下衛含蘇一人,這位庶姐性情怯懦,又差點被衛平送去給人做妾,衛含章自己也在衛平柳氏手裏受過委屈,難免對她生出一些感同身受的同情之意。
都說窮生奸計富長良心,衛含章就是屬于富極了,她長這麽大除了在衛平柳氏那兒受了些委屈外,無論是在外祖江家,還是在父母膝下都事事順心如意。
唯二兩樁男女之情,一位是從小便對她百依百順的小竹馬,另外一位是幾乎将她捧在手心的蕭伯謙。
被一國儲君那般縱寵,無論是身份地位上,還是單純的心理情感上,她的富足程度已經到達這個時代女子所能擁有的巅峰。
時下雖風氣開放,但閨閣女子始終不太容易,衛含章自己過的事事順心,也不想見身邊親近的人不順遂,所以,她願意在不違背自己原則的情況下,對身邊這些姐妹們順手照拂些。
包括這位之前并不算親近的庶姐,她也願意施以善意,真心希望她能擺脫原著中爲妾的命運。
但衛含章萬萬沒想到,自己對這個庶姐或許算不上掏心掏肺,那至少也是關懷有加,結果她剛剛說什麽?
因爲沒有答應她用皇權給她搶男人,就……
說不出的失望湧上心頭,衛含章放下手中茶盞,她擡手指向門口,輕聲道:“滾吧,給我滾出啓祥宮,從今往後你喜歡誰,要嫁誰同我沒有半點關系。”
衛含蘇直挺挺的跪着,胸口由于激烈喘息兒起伏不定,茶水将她面上精緻的妝容沖刷了個幹淨,也讓她終于冷靜下來。
滿腔憤懑消退後,她才反應過來自己都說了些什麽話,臉色由紅轉白。
“冉冉說的對,是我不清醒,我一時糊塗說錯話了。”她膝行幾步,張臂抱住衛含章膝蓋,哭道:“原諒姐姐吧,我今日實在有些魔怔,說的話都是無意的。”
衛含章站起身,掙脫她的手,神情淺淡:“出去,我不想見到你。”
“不!不要這麽對我!”衛含蘇抱住她的腿,嘤嘤求道:“咱們是姐妹,你也知道姐姐素來就不會說話,一時口不擇言還請冉冉不要怪我。”
她滿臉懊悔,淚光盈盈,情真意切:“是我犯了傻,自己都不知自己說了什麽,冉冉不要趕我走。”
這些時日,她無論去哪個貴女圈子,所見都是殷切客氣的笑面,爲的是什麽,衛含蘇心中一清二楚。
越是清楚,便越是後悔自己行事沖動,真要連夜被趕出啓祥宮,明日還會有人來搭理她嗎?
她生的本就柔弱,現在哭的眼眶通紅,淚珠一顆一顆滾落,實在可憐,瞧着真叫人于心不忍。
但衛含章卻動容不起來,她垂下眼,淡淡道:“你如此忠貞節烈,那便該明白一個道理,感情之事上趕着的不是買賣,死心吧,我最厭惡強權壓迫,不可能去逼着陳子戍娶你的。”
“是,是!”衛含蘇連連點頭,道:“冉冉說的對,我不敢妄想了。”
衛含章眉頭擰的死緊,之前隻知道這位庶姐怯懦膽小,但沒想到她情緒失控成這樣,卻還能這麽快調整好心态,剛剛才口口聲聲非陳子戍不嫁,現在見她動了怒,深知不能得罪她,立即就改了口風。
這察言觀色,見風使舵的反應,真是一個怯懦膽小的姑娘家能做到到的嗎?
真叫人……
想起蕭伯謙對這位庶姐的斷言,衛含章心頭微凜,道:“你出去吧。”
衛含蘇還要再求,擡眼看見她冷極的面容,微微一頓,急忙站起來,道:“好,姐姐這就出去,明日再來看你,冉冉莫要生我的氣。”
總算沒有堅持叫她連夜滾出啓祥宮,衛含蘇擡袖拭淚,心中斷定冉冉心地善良,隻要不趕她立刻,那她再多求一求,哭一哭,口不擇言說的這些話就過去了。
室内隻剩衛含章一人,她重新坐下,定定的想了許久。
…………
夜間,忙了一天政務沒露面的蕭君湛,踏着月色到了啓祥宮。
彼時的衛含章已經卸下钗環窩在床榻,翻看着話本子準備入睡了,聽見綠珠禀告,她微微一頓,起身套了件外衫,想了想,又認認真真的系好腰帶,才讓人進來。
蕭君湛進門就見小姑娘端端正正坐于軟椅上,他眉頭微揚,道:“竟還未歇下嗎?”
衛含章沒好氣的瞥他一眼,道:“知道這個時間點我該歇下了你還過來。”
“一日未見着你,有些定不下心。”他承認的爽快,幾步走近直接将椅上的姑娘抱起,就要往床榻走。
“别呀!”衛含章急忙阻止,“你要看我就好好看,不許抱着我上榻。”
蕭君湛停住動作,垂眸望過來,問道:“我又哪裏惹你生氣了?”
自名分定下後,他們之間的相處都沒規矩慣了,夜間見面實屬常事。
衣衫不整在榻上玩鬧的次數更是不少,小姑娘膽子又大的很,有事沒事都愛捉弄他,若不是蕭君湛強大的自制力擺在那裏,衛含章手臂上那顆守宮砂還能不能存在都不好說。
今日竟這般規矩起來……
“是怪我白日沒來陪你嗎?”蕭君湛低頭親了親她的額頭,溫聲道:“這幾日是忙了些,等忙過這陣,我再好好陪你。”
“沒生氣,你忙于國事日理萬機,我怎麽會因爲這個跟你鬧性子。”衛含章摸着被他親過的地方,很想狠狠親回去,但還是忍住了,小聲嘟囔:“我是覺得,我們這樣不太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