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猶豫幾息,謹慎道:“瞧着衛姑娘不似心情不好的樣子,應當沒有同您置氣。”
“……那便好。”蕭君湛也對自己心頭屢屢的動蕩有些無奈,偏偏他管也管不住。
他拉開禦桌左側的抽屜,從裏頭拿出那塊定情玉佩,系于腰側,起身道:“孤去瞧瞧她。”
多日未見,蕭君湛心中的想念簡直可以燎原。
想見見他已及笄的小姑娘,想的心中發慌。
當初說好的,等二人名分定下,她便不會阻止他去衛府尋她。
蕭君湛說走就走,甯海再次暗歎,誰能想到向來冷清的太子殿下動了情,不過幾日不見心上人……竟熱切至此。
他快步跟在後頭,一面吩咐左右備馬車,一面例行請示道:“殿下,還是去燕王别院嗎?”
“不。”蕭君湛頭也不回,道:“咱們從衛府正門進去。”
他同冉冉名分已定,全京城都知道他的太子妃是衛府九姑娘,他前去探望,光明正大。
烈日當空,溫度炎熱不已,蕭君湛出宮輕車從簡,除了甯海外,并沒有扈從随行。
…………
因着今日家中有聖旨來,衛平、衛洹等幾個衛家說得上話的男人,此時都告假在家。
送走來宣旨的内侍們,父子幾人面面相觑半晌,一同去了書房議事。
柳氏身爲當家主母,也一并随同。
還是衛平的書房,那晚在此遭受冷落的衛含章卻不在了。
聖旨已下,她是闆上釘釘的皇家婦,名正言順的太子正妃,哪怕是衛平這個嫡親祖父也不敢再跟從前一樣随意傳喚這個孫女。
書房裏,衛平依舊坐于主位,半合着眼,神情莫測的望着自己幾個兒子依次或坐或站于下方,久久不發一語。
衛平治家嚴謹,在府裏積威甚重,他不開口,老妻和幾個兒子無人敢輕易出聲。
書房内安靜的落針可聞,氣氛一時之間竟有些肅穆,完全沒有家中才出了個太子妃,而該有的喜氣。
衛恒這個新鮮出爐的‘衛國公’被父母和兄弟似有若無的打量下,也有些不自在。
他一個小小四品官,父憑女貴一躍成爲超品國公爺,還被殿下提點早些搬出侯府……總之,這一切就跟做夢似得。
不止衛恒這個當事人沒有真實感,就連衛平對二兒子的爵位一夕之間越過了自己這件事,都有些神情恍惚。
世子衛洹更是十分難接受,他是家中嫡長子,長至七歲平安渡過幼兒夭折期,便被父親請封爲世子,自懂事起他就知道這偌大的侯府未來是他的,父親侯爺的爵位也隻會是他的,他的身份從出生起就比下面幾個弟弟高了不止一截。
即便知道自己二弟才華上比他突出些,衛洹也從來不曾放在心上。
畢竟這個王朝承平日久,盛世之下,開國有功得封世襲罔替爵位的勳貴們往上數幾代,就開始被上位者一點一點邊緣化,到了當今太子當政後,大多都隻得個閑職榮養,滿京城裏,手握實權的勳貴公爵們,屈指可數。
除非真是才情出衆遠超旁人,叫太子殿下起了愛才之心,不顧世家出身啓用,否則隻能靠着家族餘蔭,領個閑差度日。
衛洹身爲世襲罔替的侯府世子平庸些也不是大過,反正也不會被重用,隻要無功無過,便可富貴一生。
況且他二弟才能雖然尚可,卻還遠沒有到叫太子殿下側目的程度,在今日之前衛洹從未想過有朝一日,會被自己同胞弟弟碾壓一頭。
故此,他心中實在是五味雜陳。
安靜了半晌功夫,衛平睜開了眼,望向下方,澀聲道:“老二,你打算何時搬去你的國公府?”
老父親的語氣低沉,衛恒大概能聽出這是不願意叫自己一家搬走的,可……殿下有令,他不得不搬。
“……事情突然,孩兒一時之間也沒做好決定。”
衛恒頓了頓,恭敬答道:“等孩兒同夫人商議後,選定好吉日,再來回禀您二老。”
聞言,柳氏伸手輕撫心口,哀歎了聲,道:“爲娘此生隻得你同你兄長兩個,如今一把年紀了,正是享天倫之樂兒孫繞膝之福的時候,你卻要帶着妻兒搬走……”
她眼角掉下幾滴淚來,用帕子擦了,正要繼續開口,被衛平擡手阻止。
“休要胡說,我衛府一門雙爵是多少人想都想不到的富貴,”他雙手朝着皇宮方向一拱,面容滿是恭敬道:“此乃殿下厚恩,老二封爵開府,你做娘的不爲他高興,反倒在這哭嚎。”
“再者說,殿下賜給老二的府邸同家裏隔的又不遠,擡腳功夫便到,他向來孝順,莫非你還擔憂他搬出府後,就不記得自己是衛家人,再不回來看你了?”
“孩兒不敢。”衛恒急忙起身,道:“即便另外開府,我也永遠是衛家人,爹娘放心,孩兒會時常回來探看您二老,保證跟在府上住着時,别無二緻。”
他的此番表态叫書房内凝滞的氣氛頓時一松,不但是旁邊的幾個兄弟皆露笑意,就連衛平的面容也放緩了些。
“爲父自是知道你最孝順,不過……”他面上閃過一絲暗色,問道:“九娘似對家裏有些怨怼,你可看出來了?”
“……這,”衛恒微微猶疑,道:“孩兒愚鈍。”
“這兒又沒有旁人,你就别爲她遮掩了,”柳氏氣急而笑,道:“冉冉昨日對我的不滿,都要擺在面上了,你就在旁邊看着,還打什麽馬虎眼。”
“住嘴!”衛平重重一拍桌,怒斥道:“九娘如今是什麽身份,你竟敢如此胡言亂語嗎?”
柳氏被丈夫當着兒孫的面斥責也并未覺得下了面子,反倒冷笑道:“我哪裏是說冉冉的不對,冉冉乖巧可愛,年紀又小,她能懂得什麽,我隻怕是江氏心中對咱們侯府不曾搭救江家心懷怨恨,故意教歪了冉冉,讓她不同咱們親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