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氏半邊身子都被她晃散了,實在拿女兒沒辦法,不欲拘着她。
正要放她去玩兒,思及一事,她柔聲道:“玉娘不日便要出嫁,你們姊妹一場,可要去見見她?”
衛含章一愣,驚道:“這麽快?那戶人家何時上門提親的,我竟不知。”
“哪裏有什麽提親,這又不是走正經路子的婚事。”
江氏放下手中的圖譜,輕歎口氣:“冉冉,有玉娘前車之鑒在,你萬萬記住女兒家行差踏錯一步,便是萬劫不複,日後定要謹言慎行,切莫再做出那日之事。”
教坊司那事雖最後逢兇化吉,但江氏每每想起還是後怕,當日若不是有老大夫主動前來幫忙救治,她這個女兒怕是真能走進裏面去尋大夫。
一旦走進教坊司,忠勇侯府便不可能有她的容身之處,能進教坊司的女子,不是官妓便是鸨母,再無其他。
衛含章知道不該對長輩的決定提出質疑,但是在江氏面前,她無需顧忌太多,遲疑一瞬便忍不住道:“八姐并沒有行差踏錯,她是遭沈麗娘推下水,又被沈父表少爺惡意摟抱,她是受害者!”
“哪裏沒有錯處?當日她若是緊跟你們便不會讓沈家三娘有可乘之機,爲什麽被推下水的不是你,不是蘇娘而是她?”
這麽多天過去,衛含玉落水之事的原委早已被查清。
江氏道:“因爲她瞧亭中陳國公府的世子爺瞧的入了迷,才會被輕易推下水,不然那沈麗娘逞惡爲避人耳目絕對不敢使出大力,她怎麽會掉下去?”
衛含章愣住,她不知還有這等緣故。
“别爲你八姐抱不平。”
江氏溫聲道:“當日你也在場,圍觀中人裏有多少男子都瞧見了玉娘那副模樣,她在京中是尋不到好親事了,若是嫁給沈府那位表少爺更是怄死個人,遠遠尋戶普通人家将她發嫁才是對她最好的安排。”
這是實話,衛家是絕對不會允許衛含玉嫁給沈府那位表少爺的,真要成婚,一個女婿的妾氏兄弟成了他們家另外一個女婿,可不是怄死個人嗎。
衛含章看向母親:“六姐跟沈家這門婚事就非成不可嗎?那位沈家二郎婚前便如此放蕩不堪,六姐嫁給他,日後還不知道要操多少心。”
“若是剛剛議親,這樁婚事還能有更改,現在肯定是不行了。”
江氏滿眼慈愛,教導道:“他們婚後如何你不用擔心,沈家父子皆不是蠢人,總要給你六姐一個交代的,隻要咱們衛家不倒,你們這些女郎成婚後便不會受夫家怠慢。”
“即便再尋一門姻緣也未必就能更圓滿,”說着,江氏輕點女兒額頭,假意斥責:“比起你,你六姐性子可是穩重許多,她嫁入誰家都不會将日子過的太差,你就少替人操心了。”
聽了江氏的話,衛含章心裏微松,她捂着額頭,哼聲道:“女兒才回京不到兩月,阿娘便開始嫌棄我了。”
“我嫌棄你作甚,”江氏莞爾,拉過女兒的手,輕輕揉她的額,笑道:“我的冉冉比誰都不差,性子嬌是嬌了些,卻十分講理,良善,你外祖母将你教的極好。”
自家孩子,即便是再不成器,在親娘眼裏那也是龍章鳳姿。
衛含章被她誇的十分不好意思,忙不疊的起身:“娘親,我去八姐那兒看看。”
“去吧,”江氏今早才從四房添妝回來,她提點道:“玉娘不日便要遠嫁越州,此生還不知道有沒有回京之日,姊妹一場,你可贈上一物,留作念想。”
衛含章聽明白娘親話裏的意思是讓她記得給這位可憐的姐姐添妝,她微微颔首應下。
…………
五月初的天氣風和日麗,忠勇侯府四房的院内早醒的夏蟲已開始試探性的鳴叫,鼓噪的聲響給這片院落帶來了些生氣。
四房幾位主人這段時日皆心情不善,下人們看臉色過日子,行事戰戰兢兢,唯恐出錯,更是不敢露出一個笑臉。
一踏進四房地盤,沿路所見的奴仆婢女皆低眉垂耳,面容苦喪。
衛含章帶着兩名貼身侍女走進衛含玉所住的蒹霞院,才進院門,便聽見房内四房主母蔣氏在低聲勸慰女兒。
有奴仆進去禀告,片刻後,蔣氏出來,見到她勉強擠了個笑:“冉冉來了。”
衛含章見禮道:“四嬸安好。”
可憐天下父母心,自女兒落水,蔣氏連日來都沒睡過一個好覺,面容枯槁之狀瞧着下一秒都能暈厥過去。
她抹了抹淚,道:“你進去幫我勸勸玉兒,她兩日滴米未進,後日便要啓程去越州,山高路遠,身子垮了可怎生是好。”
衛含章輕輕颔首,溫聲道:“四嬸先快歇歇吧,事已至此,您的身子也不能垮了,玉娘日後還得您看顧呢。”
誰說不是呢,即便衛含玉遠嫁他鄉,可她夫家也是官身,京城發生的事總會傳入對方耳裏,雖然是低嫁,但也保不準夫家會不會介意。
真要做出磋磨人的事兒,忠勇侯府可不一定願意爲衛含玉出頭,到時候真正能靠得住的還得是她的親生父母,兄弟。
蔣氏心裏明白這個理,她又叮囑幾句後,便由貼身嬷嬷扶着回房休憩。
推開房門,便見衛含玉歪在靠窗的軟榻上,見她進來,素淨的臉上淚珠滾滾落下,妝發散亂,臉頰病白,早已沒了侯府千金的尊貴體面。
衛含章瞧的心中一跳,險些沒認出來這位是她八姐姐。
雖是庶子嫡女,但畢竟沒分家,衛平這個祖父一日是侯爺,那衛含玉便是金尊玉貴的侯府千金,可此時的她…
衛含章到她跟前,鼻尖也有些酸澀:“幾日不見,玉姐姐怎麽就瘦成了這樣。”
“冉冉…”衛含玉含悲帶怨的叫了一聲:“祖母叫我認命,大伯娘叫我認命,連我娘親也叫我認命,所有人都讓我認命,你說,我該認命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