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5的工資,餘至遠拿了五年。
看似挺多,也确實不少,但按照他身份來算,卻是不公平的。
這個工資水平,隻是大學生剛參加工作的金額。
五年未變,也就是說這五年他還沒有轉正。
單位的人有意或無意忘了,餘至遠自己也不敢去提。
他怕提了後,連這個數兒以後也拿不到。
要知道,家裏的父母以及弟妹們,還指他這份工資過活呢。
也就在他以爲一輩子就這麽湊湊和和過的時候,餘至遠見到了郝教授這位可以算是貴人的老人家。
不得不說,每個時期都有其兩面性,很多事情并不能一概而論。
像郝教授這樣的學者,有過的艱難的,自也有過的不錯的。
但時過境遷這麽久,再加上兩個人也不是什麽結死仇的矛盾。
他不知道李想當時有沒有把兩人的矛盾告知給郝教授,但他卻不敢拿這個賭,還是選擇了實話實說。
“我叫餘至遠,之前跟您的學生李想住在一個宿舍,後來。。。發生了些事情,就搬離了那裏。”餘至遠小心的看了一眼郝教授,又很快的低下頭來。
“不耽誤,不耽誤,我現在也沒啥正事可做。”餘至遠連忙搖頭擺手。
餘至遠的局促和窘迫,被二位老人看在眼裏,郝教授心軟道:“如果不怕耽誤時間的話,我們坐下聊聊吧。”
襯衣雪白,褲子筆挺,腳踩皮鞋,胸前口袋别着一支銀色鋼筆。
一來在學校裏隻是打過幾次罩面,對他并不熟悉。
在一次新聞采訪中,跟随過來打雜的餘至遠,得以跟這位老人家見上了面。
郝教授起初并沒有認出他。
可能是因爲在報社上班,形象方面看着倒沒有太拉垮。
還是采訪結束後,餘至遠期期艾艾的喊了一句“郝老師。”,才讓郝教授正視看向他。
郝教授和夫人,兩人互看了一下,都記起了眼前的人是誰。
“孩子,你是?”郝教授托了托鏡架,不确定的問着餘至遠的身份。
二來現在的餘至遠跟幾年前相比,變化相當大,青年人的意氣在他身上已不複見。
郝教授無論是他本身過往的成就,還是他作爲李想的老師,都有着足夠被上面優待的條件。
年邁的郝教授夫婦二人,倒是沒了太多計較之心。
隻要他不發表什麽不合時宜的言論,到哪兒都是被人格外尊重的。
如果是兩人剛鬧矛盾那會兒,愛徒心切的夫婦倆,肯定是不願意搭理餘至遠的。
郝教授坐下來,先是打量着眼前這個和往日大不一樣的學子。
對于郝夫人端過來的茶水,也是趕忙起身恭敬接過。
而作爲學術界的泰鬥人物,當然也免不了被時不時的拉出來,充當一下“吉祥物”。
這副穿着,正是時下文化人喜歡的裝扮。
隻是若襯衫領口沒有打補丁,褲腳沒有毛邊,鞋子沒有破皮,大概會看着更好些。
“你現在是幾級,拿多少工資啊?”與許多拿陽春白雪來證明自己高潔的人不同,郝教授并不恥于談錢。
餘至遠被問的羞愧,又怕郝教授會因此瞧不起他。
情不自禁頭落下的更低了,小聲的涅喏答道:“二十三級,拿四十九塊五。”
郝教授聽完,眉頭便皺緊了。
他不拿以往帶的學生比,也不拿李想來比,就拿他們這一屆同宿舍的比。
上次聽李想說,他們宿舍最差的何軍也到了十九級,拿七十八塊了。
郝教授的深歎聽在餘至遠耳裏,就像是某種信号,燒的他滿臉羞紅,頭更加不敢擡起來了。
“你拿五十塊錢給這孩子,家裏要有多餘吃用的,也順帶拿上。”郝教授轉身對夫人說道。
郝夫人依言就要進去拿,卻被餘至遠攔住。
“郝教授,我。。。我不是。。。不是來要東西的,家。。。家裏并不缺,我的工資比。。。許多工人。。。工人都高了。”急切的情緒,讓餘至遠的話說的斷斷續續,眼淚也不争氣的往外直冒。
“孩子,你先不要急,聽我好好說,老師并不是瞧不起你,你一定是碰到難處了,你隻是暫時需要别人的幫助。”郝教授從沙發上站起來,眼神落在他的身上。
餘至遠顫着身子,想把腳往後挪,找個地方藏起來。
可他需要站着,他的腳無處可藏。
在兩位老人和藹帶着理解的眼神中,他一個大男人卻忍不住的啜泣起來。
這些年的心酸,在哭泣後,被一一道來。
近五十塊對于一般人家來說,确實足以過的很滋潤。
可餘家情況不同,全家隻有他一人拿工資,卻有太多需要花錢的地方。
父母那邊需要補貼,沒有工作隻能下鄉的弟妹需要補貼。
還有那位對他有大恩的師傅,被親人衆叛親離,日子過的也很不好。
如果他再不管,這位已經失了心志的老人,便再也沒有活下去的動力了。
這樣算下來,每個月近三十多塊錢都要貼補出去。
他則拿着十幾塊錢,帶着最小的妹妹過活。
餘至遠的遭遇聽的讓兩位老人唏噓不已。
十幾塊錢一家人怎麽活?這個問題他們曾問過疼愛的學生。
李想是這麽回答的:“活是能活,就是生活品質等同于無,人的精力每天隻夠關注一件事情,就是盡量的别挨餓。”
是的,連飽都不敢希求。
無論是用什麽辦法,灌水還是吃垃圾,隻有一個目地,别餓暈。
因爲一旦暈過去,就可能再也爬不起來。
郝教授夫婦原以爲,餘至遠的窘迫,是因爲愛情跟家裏人抗争的結果。
卻不想,過往種種造成了如今的局面。
“起初是恨的,恨她讓我失去了一切,可這麽多年下來,也說不清是誰對誰錯了,當初确實是我先對不住她,可我家也破落成這這樣,想來也還的差不多了。”再說起趙山燕,餘至遠臉上更多的是麻木。
生活磨難帶來的各種錘煉,已經讓他很久沒有想起過這個人了。
起初他怨過恨過、也咒過罵過。
但那又怎麽樣,人總得往前看。
有什麽事能比填飽肚子更重要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