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用錢解決的事,那都不算是事兒。
以前李想覺得這話,有些俗。
都是那些富人的無病呻吟。
可如今他也碰到這種事,心境卻跟這句話合上了。
李大伯的治療費,大妹幫忙算了下,滿打滿算大幾百吧,反正絕對超不了一千。
這錢在李大伯還不知曉具體數額的情況下,就能讓他打起退堂鼓。
可見治大病,要破大财,這樣的印象在平頭老百姓心裏根深蒂固。
李想怕大伯拖着不去,下午吃完飯,就讓李小弟去通知兩個堂哥家裏過來一趟。
大家得商量着,下一步該怎麽辦。
這一治就是一年的功夫,雖然不是在醫院常待着,但接下來治療和吃藥,也不能離得遠呀。
卻被李大伯擺手拒絕,他說道:“不用再多說了,你們當我們老倆口爲啥不愛去你們那轉悠,光在那坐一會兒,我都渾身不得勁,大白天兒的,屋子裏都不亮堂。”
“你那屋子才多大呀,家裏多個人都挪騰不開,還是讓爹娘上我們家去,好歹比你那屋大個幾平方。”大堂哥的冰箱廠福利待遇,要比二堂哥的水瓶廠要好些。
“我今年都轉正了,工資要比你富裕不少,到時咱爹想吃些什麽,我都能給買。”二堂哥堅持道。
沒有意外的話,老倆口接下來的一年時間,就要在城裏常駐了。
把外面的手帕打開,裏面多是一塊、五毛的這種紙票,五塊的都少見。
“上我們家住去吧,好歹離醫院近些,而且大嫂還要照顧孩子,哪挪的開手呀。”二堂哥在來的路上,就跟二堂嫂商量好了,要把兩老人接家去住。
兩個堂哥,你争一句,我辯一句的,沒一會兒就争的面紅耳赤,誰也不讓誰。
一屋子人,看着那零零角角的錢,心裏都有些發酸。
“這裏有一百七十三塊錢,您二老先用着,後面我每個月發了工資,再抽出十五給送過來。”二堂哥邊說,邊把錢往前遞。
大堂哥和二堂哥,還想再争取。
他分到的房子的面積,比二堂哥那間能多擔兩張床。
可好在李家在一塊兒能說的上話,有李家替他們擔保,想要租個單間兒,倒不是什麽難事兒。
兩個堂嫂則是不吭聲,一副凡事都聽自家老爺們兒的樣子。
按理說,老倆口都是鄉下戶口,想要在城裏租房怕是沒那麽容易。
二堂哥,最先反應過來,爹娘不是跟他倆假客氣,而是真不樂意去住。
“學徒咋了,那我不還有存款嘛,你放心,在我這苦不着咱爹。”大堂哥不覺的工資少是啥好理由。
鄉下人住寬闊地兒住慣了,他都這麽大年紀了,還要四五個人在那小房子裏擠着住,李大伯有些受不住。
“好了好了,我們一家都不去,我跟你們爸是這麽尋思的,到時就在這醫院邊上找個單間先租着。”大伯母沖着兩兒子發下話來。
可吵到後來,沒個邊的,聽着也煩了。
李大伯和大伯母作爲長輩,聽見晚輩争着要接他們養,心裏不是不熨貼的。
他立馬換了一套思路,說道:“您二老要是不願意去住也行,那這邊租房子的錢我出了,還有看病的錢,我們夫妻倆雖然沒能耐全出了,但是能給多少,我們就給多少。”說着,二堂哥從兜裏掏一大裹錢兒。
這怕不是幾年辛苦攢的,全拿過來了。
大堂哥也接着掏出一疊錢,他的錢裏都是大面值,都是五塊、十塊的。
加起來也有個三百出頭,放到了大伯母的身邊。
他現在還是學徒,拿的工資将将糊口,這錢自然不是他現在攢的。
而是以前在鄉下那會兒,因爲二堂哥進了城,大伯和大伯母愧疚,給他們的補貼。
後來大堂哥,也被李想安排進了城。
臨走前,便把補貼都還給了爹娘。
大伯和大伯母不看兒子面,也要看孫子面,怕唯一孫子在城裏過的不好。
退回來的錢硬是沒全收下,執意留了三百塊錢給大堂哥。
如今又被他加了零頭,送了回來。
原本兩兒子的錢,老倆口是不打算收的。
可李大伯轉過頭來一想,治病還是得用錢壯膽。
再說,要是到時他們身上的錢不夠用,還得朝兒子們張口。
還不如現在就收了,到時真要花不完,再退回去也行。
李想看着兩個堂哥,都挺有擔當的,他也爲大伯和大伯母高興。
他笑着對大堂哥和二堂哥寬慰道:“伱們也别因爲大伯的病,太苦着自己,醫院裏有大妹照顧着,就算錢不夠了,這不還有我呢。”
大伯一家,聽到他這麽說,都應是感謝着。
有後盾和沒後盾,在面對前路的感覺那是大不一樣的。
起碼大堂哥和二堂哥這兒,沒有因爲大伯生病,而心情過于沉重。
大伯母隐晦的擡眼瞄了一下自家老頭子,看他面上有些笑模樣,心情本應該放松一些,可不知怎麽的,卻放松不起來。
如果此刻她能窺探到李大伯的内心,相信她就會明白爲什麽了。
原來,李大伯從知道自己生了什麽病開始,他就沒打算要向李想家開口。
他心中下了一個決定,家裏這麽些錢,能治好病就最好。
治不好就算逑,一切都是命。
雖然兩家已經關系走近了這麽多,可一但涉及到借錢的事兒,他心中就有個過不去的檻兒。
這些年他時常想,若是當年沒跟勝利鬧的那麽僵,那這個弟弟,也不至于得了白血病也不願意跟他張口兒。
他不止一次的設想過,倘若有他那份錢,這個弟弟是不是就能被治好,再不濟也能多活幾天。
現在他得了要花大錢的病,要讓他朝侄兒家開口,他就是甯願死,也不願意丢這個人。
甚至從得知病情到現在這短短的時間内,他都想過,這算不算報應。
李大伯看着孩子們有商有量的,安排着接下來的行程。
心中的慚愧大于欣慰。
得了孩子福了。
渾濁的眼淚,從李大伯的眼角淌了出來。
他那時候咋就豬油蒙了心,一心要跟這邊兒斷。
連從小一起長大的兄弟,最後一面也沒見着。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