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上三竿。
寒風習習,冰雪依然不化,遍地的屍體與積雪凍結在一起,保持着昨夜最後的模樣。
大量的差役将惡人幫的總幫駐地團團圍住,在最中央那遍地屍體的院子裏外,更是有着許多身穿藍衣的差頭,乃至披着墨綠差服的差司。
他們來自于西l城區城衛總司。
沿着遍地的屍體一路往西,越過幾百米後,橫躺在路邊的是惡人幫幫主章郂的屍體。
屍體旁邊,一位身穿白色差服的男子,帶着幾個身穿墨綠色差服的人站在那裏,穿着白色差服的正是西l城區城衛總司總差司何光宗,他是何家第三代的人物,屬于‘光’字的輩分,比何明軒的‘明’字輩要高一輩。
但此時此刻,無論權勢還是地位都在何明軒之上的這位西邊總差司,神情卻是一片凝重。
“劍傷,一擊斃命……”
何光宗俯身查看章郂身上的唯一一道傷口,又看看附近的情況,眼眸中露出深深的疑慮。
這一劍,是毫無疑問的意境之威,而且依照傷口來看,應當是乾坤五行兩屬中,乾坤一脈下的‘千風意境’。
可問題是。
放眼整個瑜城,練就千風意境的也就那麽寥寥些人,其中大半都是與章郂八杆子打不着的關系,實在是想不出其中哪一位要殺章郂。
但若不是那些人物,卻又是誰人?
何光宗沉思許久不得其解,最終搖了搖頭,道:“将屍體都清理了罷。”
“大人,那兇手……”
“到此爲止,不必再查了。”
何光宗揮了揮手。
一位掌握了意境的存在滅殺了章郂,無論是章郂不小心得罪也好,又或者是其他原因也好,都沒有必要繼續追查下去,區區一個章郂遠不值得如此大動幹戈。
……
南城區。
位于中央街區的某一座酒樓内。
陳牧與一人相對而坐,正在飲酒,坐在他對面的人鬓角泛白,年老許多,卻是梧桐裏的前任差司徐奉。
“陳大人棟梁之才,早時聽說總差司希望陳大人接管梧桐裏,我還擔心梧桐裏的爛攤子是否容易牽絆手腳,不曾想陳大人不過幾個月,便已将梧桐裏收拾的煥然一新,我這個老頭子甚是慚愧。”
徐奉端起酒杯,向着陳牧主動敬了一杯,并感歎道:“如今各處受災,梧桐裏災情最小,全是陳大人之功,若是陳大人早些統轄梧桐裏一域,也許梧桐裏早就變得更好。”
陳牧神色平和的回應道:“徐大人謬贊了,早些時候我也不過隻一布衣,縱然統管一域,也沒什麽能爲,如今隻是恰逢其會,在其位謀其政罷了。”
昨日他擺布六家人馬,滅殺沙向田的消息傳開後,今天晌午徐奉這位前任差司便主動相邀。
自從他接任梧桐裏差司一職後,徐奉雖然将各方面都給他安排妥當,将自己的人手也基本都一一吩咐交代,但除此以外就沒有與他再見過面,也許仍是對他太過年輕就接任差司有些别的想法,但畢竟都是許紅玉的下屬,仍然還是按交代做事。
直至陳牧上任幾天之後,雷霆出手滅了鄭家,徐奉才對陳牧這位新任差司陡然改觀,意識到陳牧并不是那種年紀輕輕,被許紅玉強行拉來接任的尋常人物,而是實力魄力以及手腕俱在的一位人物。
再到昨日,六家幫派人馬皆被震懾,沙向田身死,南家主動出銀兩救災……各種事情發展,讓徐奉徹底對陳牧這位繼任的差司心服口服,于是主動相邀宴請,既有結交之意,也爲過去的質疑賠禮。
陳牧對徐奉倒并沒什麽意見,畢竟徐奉早些時候可能對他接任差司心中有些微詞,但接任的過程中并沒有做任何牽絆,并且也是全力配合他,将人手人馬都交接交代,這才有第一天尚慶來等一衆差頭就馬首是瞻的情況。
“陳大人不必自謙,而今整個梧桐裏令行禁止,俱是各方都看得見的。”
徐奉笑呵呵的開口,接着又壓低聲音道:“不過,也要當心何家……如今許大人在外獵妖,這些日子裏難免不會再起事端。”
“多謝徐大人提醒,我會注意。”
陳牧沖着徐奉道了聲謝。
許紅玉在外,的确是個适合何家生事的時候,隻不過最近一段時間災情綿延,沒什麽動靜,但如今的陳牧其實也并不懼怕何家暗中生事,敢在他身上做什麽文章,那就得做好被砍斷爪子的準備。
徐奉點點頭,道:“嗯,若有什麽事,我也能助一臂之力,雖說如今我已不在位,但勉強還是能揮得起幾次刀的。”
說到這裏他頓了頓,忽的又想起什麽,道:“說來近日何家怕是得處置西邊的事情,我聽說昨夜一夜之間,惡人幫的惡刀章郂連同幾位副幫主,上百幫衆,盡皆橫死,不知道是得罪了什麽人物,如今隻剩下大貓小貓兩三隻……”
陳牧聽着徐奉的話,面色平靜,端起酒杯飲了一口。
徐奉說着搖搖頭,道:“這惡人幫雖不是何家勢力,但在西邊也基本唯何家馬首是瞻,每年向何家奉上許多銀錢,如今得罪了什麽大人物一夜崩潰,總是一地爛攤子,得花費時間收拾。”
徐奉一時間又不由得有些感歎。
惡人幫。
這可不是一股尋常勢力,其盤踞于西邊,當初甚至膽敢伸手過境,和許紅玉過招,最後雖然退了回去,但許紅玉也沒能奈何對方。
而今卻不聲不響的就一夜之間覆滅,不得不說在這外城,就是成了惡刀章郂那樣的人物,兇名赫赫,在那些真正的大人物面前也不過是翻手可滅的蝼蟻,就是不知道章郂和惡人幫這次是滅于哪位之手,但肯定是内城那幾家的大人物無疑。
“惡人幫平日裏開設賭坊勾欄,強買強賣也就罷了,如今災年之時還試圖哄擡物價掠取民脂民膏,算是死不足惜。”
陳牧淡淡的說道。
“不錯。”
徐奉也笑了笑,道:“惡人幫的确該死,死得好,喝酒喝酒。”
酒過三巡後,徐奉便開始借着酒意攀談,諸如談及陳牧尚未娶親,便說道自己有一遠房侄女,生的标緻可人,可以嫁給陳牧做個側室。
陳牧練武早已步入易筋層次,倒沒有什麽禁忌,隻不過如今的他實力地位與日俱增,眼界也不同以往,類似的攀附他早不知遇到多少次,基本都一一推拒。
正當想說些什麽時。
忽然一個熟悉的聲音傳入雅間之中。
“兩位在談什麽呢?”
陳牧和徐奉神情各自一動,側頭看去,就見一道倩影推門進來,面帶淺笑。
徐奉略微驚訝,随即拱手道:“甯小姐怎麽過來了。”
來人正是小荷。
不過徐奉對小荷的稱呼更尊敬許多,一方面小荷是許紅玉的貼身侍女,另一方面,如今的小荷也已步入易筋層次,地位與過去又不同了。
“剛巧路過。”
小荷輕步走了過來,道:“徐老身體近來可好?”
徐奉欠身道:“托許大人的福,卸任之後一直好生安養,積累的暗傷倒都平複下去了,不過已不适合再與人争強鬥狠了。”
小荷點點頭,道:“徐老多年辛勞,往後就在這南城好生休養,如今也不需挂懷梧桐裏之事了。”
徐奉笑了笑道:“早知陳大人能爲,我早該退位讓賢了……甯小姐是找陳大人有事?那我就先行一步,改日再請甯小姐賞光。”
說着。
徐奉便退了出去,留下陳牧和小荷兩人。
陳牧有些狐疑的看了小荷一眼,雖然這裏離城衛總司很近,但碰巧路過也太巧了。
“你早就過來了?”
“正好無事,聽說你和徐奉在這邊,就過來看看。”
小荷眨眨眼睛,道:“小姐前不久說,等回來了,要帶你去瞧瞧餘茹妹妹呢。”
陳牧若有所思的道:“餘茹……她和玥兒似乎相處的不錯,我前些日子去内城時瞧見她了。”
小荷眼睛裏多了一分色彩,道:“伱瞧餘茹妹妹生的漂亮不,等下次小姐回來時,讓小姐幫你提親怎樣?”
“不怎麽樣。”
陳牧端起酒盅抿了一口,道:“餘茹和玥兒一道在内院練武,如今才多大年紀。”
餘茹比陳玥還要略小一點,雖說生的也的确嬌俏可人,但各種意義上的都有些小了,而且氣血對于越過易筋門檻有一定影響,若是想要習武有成,易筋之前更宜守氣養身。
聽着陳牧的話,小荷心中忽的一跳。
她看着陳牧仔細端詳片刻,忽然說道:“西邊惡人幫的惡刀章郂昨夜死了,你聽說了吧。”
“嗯,惡貫滿盈,死有餘辜。”
陳牧随意的回應。
小荷有些狐疑的瞧了瞧陳牧,又說道:“聽說,是死在千風意境之下,被一擊而斃。”
“嗯,很厲害。”
陳牧端起酒杯喝了一口。
小荷看着陳牧歪歪頭,道:“惡人幫覆滅,雖然在西邊,但離得近,還是會有一些波瀾,你正常處置就是。”
“好。”
陳牧點點頭。
又談了幾句關于災情的事情後,陳牧起身與小荷一同離去,并在一條街巷前分開。
小荷看着陳牧離去的背影,眼眸中又浮現出少許狐疑。
是他嗎?
不是她有些異想天開,而是章郂的死突兀又突然,且死于千風意境的一擊,而整個瑜城掌握千風意境的,也就那麽幾個,全都對不上号。
但最終小荷還是搖了搖頭,雖然她有種奇怪的感覺,但意境……還是太離譜了些。
畢竟陳牧現在應該都還沒接觸過巽風一脈的意境根本圖,又怎麽可能憑空領悟意境。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