沿着梧桐裏一路往西。
穿行過無數條大街小巷之後,前方出現的是一條十分寬闊的護城河,平日裏足可容納大型船隻通行,但如今整個河面都凍的嚴嚴實實。
這裏也是瑜城的西與南分界線,越過這條河,對面便是瑜城的城西,屬XC區城衛司總司管轄,而據陳牧所知,西邊的那位總差司,姓何。
當初惡人幫試圖伸手越過線,到南城區來撈好處,惹到了許紅玉之後,最終能退回去的緣由,自是不用多說,其中顯然有西邊的另一位總差司的幹擾阻攔。
否則的話,惡人幫雖然勢力不小,但許紅玉堂堂一位總差司,還不至于處置不了,甚至對方還敢在眼皮底下蹦跶,不時試圖報複。
在無法調集人手,無法随便越境讨伐,甚至對面的城衛總司還會橫加幹擾的情況下,許紅玉也的确拿惡人幫沒什麽辦法,除非是自己一個人提劍上門去砍人,但惡人幫一樣是有易筋高手存在的勢力。
夜幕下。
滿城的雪地映照着黯淡的月光。
一道披着黑色鬥篷的身影,悄然來到護城河的河岸,然後飄然越過,落到了對岸。
自從升任差司之後,陳牧便很少夜裏活動了,畢竟堂堂差司也是有身份的人物,麾下數百人馬,有什麽需要探查的事情,讓屬下去就好。
至于什麽殺人越貨的事情,也不太符合差司的身份和體面……當然最關鍵的還是暫時不缺銀錢。
“惡人幫……”
陳牧輕輕上岸,邁步走進街巷之間,目光掠過遠處。
這還是他第一次到城西來,畢竟瑜城很大,有的人可能生活一輩子,都不曾繞着整個城轉過一整圈。
根據他的判斷,惡人幫就算不是何家培植的勢力,也是外面投靠何家的惡犬,那麽通過城衛司這種明面身份去調查和處理,就會阻礙重重,且毫無益處。
但這對陳牧來說并不是麻煩。
無非就是用另一個身份來解決問題罷了。
“惡人幫與黑鴉教還是不同的,雖然勢力也遍及西邊的多個‘裏’,但總幫的位置倒是很清晰明了,就擺在明面上。”
陳牧從容的邁步向前,看似步伐緩慢,但實際上每一步落下,整個人都仿佛殘影般迅速掠過街巷。
他對惡人幫并不熟悉,也沒有更多情報,甚至城西都是第一次來,但這些都不關鍵,大不了就多來幾趟,無非他要抓的正主就一個,那就是惡人幫的幫主章郂。
章郂。
傳聞中是一個底層小人物起家,城西最偏僻最混亂的邊緣地區掙紮生存,混了幫派,學了刀法,很快練有所成,更兼心狠手辣,迅速站穩了腳跟,之後在各路幫派之間輾轉混戰,又得了機會練起淬體法,一步步從小頭目熬到大頭目,最後自立惡人幫,當上了幫主。
随後更機緣巧合,不知從哪得到的易筋丸,以年近三十之齡得以一躍而成,步入易筋的境界,自此惡人幫不僅迅速立足,更在短短十幾年裏變成盤踞數地,統轄上千人馬的一方勢力。
這些都是陳牧了解到的情況。
章郂本人在城西的許多平民眼裏,也稱得上是個傳奇人物,畢竟能從小人物一路崛起的并不多,隻是惡人幫不僅做着皮肉生意和開設賭坊,暗地裏還坑蒙拐騙無惡不作,也因此章郂流傳更多的還是惡名。
雖然更具體的情報陳牧了解不多,但單從惡人幫在大災之時,哄擡物價,賺取不義之财,乃至驅逐災民,種種行事的确是罄竹難書。
一股上千人的勢力,想要一下子鏟除是不可能的,畢竟就是一千多頭豬,城衛司抓三天也抓不完。
而且在陳牧看來也不需要如此,隻要解決了章郂以及一部分惡人幫的頭目,這種幫派很快就會樹倒猢狲散,轉眼化作塵埃消失。
幫派這種東西,縱然盤踞混迹十幾年,也沒有所謂的根基。
“希望不要白跑一趟。”
陳牧喃喃一聲。
他知道惡人幫的總幫在哪,但章郂卻不一定在那裏,若是不在的話,爲了避免打草驚蛇,他也隻有明天再來。
雖說他不介意每天夜裏跑上一趟,但還是早些解決,早些省心。
……
惡人幫總幫駐地。
整個駐地坐落在一條後街,占據了周圍一大片的平房,平日裏也有數百幫衆聚居在此。
此時放眼望去,遠處的一片片街巷,基本上都是一片漆黑,各家各戶早已熄燈閉戶,而惡人幫的總幫駐地内,卻還隐約閃爍着幾朵燭火。
在位于駐地中央的一個幹淨敞亮的院子裏。
一間屋子透出點黯淡的燭火,隔着窗戶紙映出幾個影子。
“幫主,北邊的劉、王兩家今兒個來消息說,也願意同咱們合作。”
穿着灰布衣,坐在下首的一人小聲的開口。
“嗯,算他們識擡舉。”
坐在上首的是一個約莫四十歲左右的中年男子,卻是穿着一身幹幹淨淨的錦袍,看上去像是富裕人家的鄉紳老爺,不過在城西基本上少有人不知道他的名字。
正是惡人幫的幫主,綽号‘惡刀’的章郂。
旁邊的幾人,都是惡人幫的副幫主,這時候紛紛笑道:“一起賺錢的買賣,他們有什麽理由拒絕,難道爲了那些刁民,特意有錢不賺?”
“說到這個,我今兒個聽說,南邊梧桐裏那個新任差司,把那邊的六幫人馬都敲打了一遍,敲詐出不少銀兩,可他居然把這些銀子拿去給那群災民搭建屋篷,燒柴施粥去了。孫久利說着便搖頭晃腦。
“白花花的銀子拿去施舍,真是作孽,老子可還缺銀子呢,怎麽也不施舍老子一點。”
衛四海啧啧一聲,端起桌上的酒水灌了一口。
孫久利笑呵呵的道:“他畢竟是梧桐裏的差司,是得做點事,哪怕隻是面子上呢,不過願救那些災民那也正好,咱們這的災民也都趕過去,讓他一并都救了便是,省的這些人留着也沒用處,死了還得礙事。”
“你們兩個可别小瞧了梧桐裏那位新差司,我聽說今天鬧出的動靜不小,流沙幫的沙向田讓他一刀就給砍了,沙向田你們是認識的,咱們幾個的身手,怕也比他好不到哪裏去吧。”劉欄山忽的沉聲說道。
孫久利聽到這話,表情倒是變得鄭重了一些,道:“嗯,此人别的不說,一身功夫的确不俗,據說掌握不止一種刀勢,更練就一身銅皮鋼肉,渾金之軀,一般的練肉武夫在他面前基本隻有敗退的份。”
“而且我記得早些時候,幫裏好像對此人動過一次手,是老衛你指派的人吧?”
孫久利話音落下,屋子裏幾人都看向衛四海。
衛四海面露一絲無奈之色,道:“那時候從外面聽來消息,說這人是許紅玉想培養的人才,想着給許紅玉那娘們添添堵,就讓人去試試,結果也不知是誰瞎傳的消息,這人不但練就刀勢,那個時候也早就磨皮了,又是在九條裏的地界,結果不但沒成事,還惹來一身麻煩。”
一邊說着,衛四海一邊直搖頭。
要是早知道,他也許會增派一些人手,讓幾個得力的手下過去,或者親自跑一趟。
但話說回來,九條裏太深入南城區,人生地不熟,在那邊對一個差頭動手,就算能殺的掉,事後很難全身而退。
這也是當時他派去的人手,隻是幫裏一批尋常惡徒的原因,反正聽說的消息裏,陳牧也隻是剛剛顯露一些天賦的小人物。
哪曾想。
這才區區一兩年功夫,陳牧已經當上了梧桐裏的差司,就在沿河的對岸統轄一域。
甚至這人還不得了,能滅的了鄭家,殺的了沙向田……要是早知道會是這麽棘手的人物,他當時要麽就不動手,要麽就冒着風險親自去,提前扼殺。
“都已經是過去的事,還提作甚。”
章郂一直坐在上首看着幾個屬下交談,這時候終于淡淡的開口:“他是許紅玉的人,也沒什麽得罪不得罪,本來就不是一條道上的,不過當時四海沒親自去下手,的确是錯過了機會。”
“幫主說的是。”
劉欄山附和一聲,道:“此人本就與我等不是一路,記恨不記恨的也沒有什麽,他一個南邊的差司,還敢來西邊不成,别說是他,就是許紅玉的手都伸不到咱們這來。”
衛四海咧嘴笑笑,道:“反正老子也不會到南邊去,管他那麽多,說起來這次他還得給咱們送銀子呢,他想搭建屋篷救那些災民,可繞不開柴火,實在不行,老子還可以給他打個折扣呢。”
說到這裏,屋子裏幾人都不由得笑了起來。
放在往年是沒有這種錢賺的,但今年不但風雪大,而且寒冬時日更久,看勢頭至少還得一個月,家家戶戶的薪柴都不太夠用,以惡人幫的名頭聯合幾家控制幾個轄區柴行的薪柴,而今每天進賬都有不少,算是又多了一筆賺錢的買賣。
正當屋子裏幾人談笑時。
一縷寒風忽的沿着窗縫吹了進來,桌上那盞搖曳的燭火悄無聲息的熄滅,隻留下一縷青煙。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