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伯安的這個盆景,不算大。
可是作爲山神,這片區域在許伯安的眼中卻如同放大了一般。
隻要注意到哪裏,那個相應的位置似乎就會在許伯安視線中變得清晰無比,就連一根頭發絲兒都能看得清楚,有一種聚焦關注的感覺。
于是,隻是簡簡單單的在人群中多看了一眼,許伯安便發現了一位老熟人。
礦工金大堅!
之前牛十二帶他父親和一幫受傷的工友在紅崖村山神土地廟尋求治療的時候,其中金大堅便是其中之一。
因爲金大堅受傷太重,許伯安還消耗了一縷香火願力,才得到指點,用山神廟的香灰救下了金大堅。
這也讓那幫礦工們更加虔誠的信服了山神爺爺的本事,直接給許伯安增加了兩縷香火願力。
隻不過,此時的金大堅卻不是和一衆工友們在一起。
而是攙了一個老太太,緩慢的随着人流站在盆景内的城牆外,遙望着城牆上的高台。
在他的身後,還跟着一個婦女,左右兩隻手分别拉了兩個小孩兒。
幾人的衣着都很破舊,顯然家庭條件不是很好。
在這個光景裏,能養活兩個孩子,也是不容易的。
城牆上,那些山匪小人兒罕見的幾乎全員出動,倒沒有太嚴肅的舉動,隻是看戲似得向外打量着。
果然是山匪出身啊,站沒站樣,坐沒坐樣,和山陽令的那些漢子真的沒得比!
城牆上還不止是這些人,許伯安好奇的仔細觀察着,就看到李看山和李老三兩人也在城牆上向外觀望着。
李青江、栓柱等幾個年輕人也跟在一旁站着。
城牆内的人則都是靠山村的那些村民們,這些人們可不是兩手空空看熱鬧來的。
許伯安看到,不少人手裏都拿着各種各樣的工具。
鋤頭、爬犁、鏟子、樹棍子、擀面杖、好家夥,拿掏糞勺兒的你是真過分啊!
少有的幾個大頭針,都在李青江、栓柱等幾個年輕人手裏拿着呢。
這些人都是前些日子随着外出回娘家的那些婆姨們帶回來的。
畢竟家裏生活條件好了,有吃有住的,誰還願意在外面飄蕩,或者是寄人籬下呢!
看到這罕見的一幕,許伯安不由得聚焦在了城牆上。
然後就聽到了李看山幾人的對話。
李看山面色凝重的沖着山匪大當家說道:“大當家,二當家!這些流民還在不停地增加,再這樣下去,咱們怕是撐不住啊,要不,下去和他們談談吧。”
不等于道全說話,山匪大當家便陰陽怪氣的說道:“說的好聽,誰下去,要不你下去?”
這種情況下,面對這些身份未知的流民,是有很大危險的,傻子都清楚。
原本城牆上下喊話,倒也能互相聽到,還可以進行交流的。
隻是現如今下面的情況太亂了,吵吵嚷嚷的,也沒個領頭的組織者,所以城牆上下之間的喊話,根本就聽不清。
幾人都試了好一會兒了,實在是沒辦法溝通,這才想着隻能下去談了。
李看山微微點頭,剛要說話,就聽栓柱插嘴道:“你開什麽玩笑,我們村長這把年紀了,伱讓他下去談?你還真好意思說。你咋不下去哩!”
山匪大當家厲聲道:“我們兄弟是擔心這些人會對你們不利,才在這裏堵着不讓進的,幹啥把這事兒推給我!”
說話間,又鼻子不是鼻子,臉不是臉的瞪了一眼旁邊的李看山和李老三,說道:“還不是你們宅心仁厚,非得給先前那幾個流民食物,這下好了,你們大善人的名頭是打響了,這些人都知道這裏有食物,都找來了!但是這麽些人過來,你們負擔得起嘛?就算你們負擔得起,這裏面有沒有别有用心的人,你們知道嗎?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了吧!”
李青江面色冰冷的說道:“都是唇亡齒寒的鄰居,就沒必要這麽冷嘲熱諷了吧。”
大當家還想再說話,一旁的于道全拉了他一把,拱手道:“幾位,我大哥也是擔心大家的安全,隻不過就是性子太直了些。但是大家心裏也都知道,這說辭是話糙理不糙!這些流民進來之後,就怕看到你們那些好東西,會失控啊!”
李看山點了點頭,道:“二當家說的在理。行了,我下去就是了,沒什麽,我相信都是窮苦人,大家會互相理解的,至少不會這麽早就傷害我吧。”
“村長,使不得啊,這些人都不知道餓了幾天了,人一旦餓了,保不準能做出什麽事兒啊。”栓柱面色擔憂的說着。
大家夥也都是苦出來的人,也都餓過,因此,沒人質疑栓柱的擔憂。
李青江也點頭附和道:“是啊,而且這些人都是無組織無紀律的,興許好人占了大多數,但是萬一有幾個心懷叵測的壞人,或者是有失去理智的人,這後果可就難料了。”
于道全長歎一口氣,道:“我去好了,咳咳咳……先問清楚這些人的情況,再做打算也不遲。”
他這話一出口,還在猶豫的李看山也不好意思了,當即開口道:“不,還是我去好了。大當家說得對,這事兒本就是你們護着我們,我這個當村長的再不出面,還真是說不過去了。”
于道全苦笑道:“行吧,那你我一同下去便是了,若是真有什麽事兒,也好有個照應!”
話音剛落,就聽城牆下忽然安靜了下來,繼而,一道破了音的嚎叫聲響起。
“上面的兄弟,我們是孫記銀樓的人啊,勞駕行個方便,讓我們進去。”
孫記銀樓!
聽到下面的喊話,城牆上的幾個人臉色都是一變,繼而不約而同的向下看去。
尤其是那幾個山匪小人,臉上都是不可思議的表情。
他們可都是鄒升升的,畢竟鄒升升也在靠山村待了一陣子。
但是他們是真不知道,這些人是孫記銀樓的啊。
要知道他們被迫金盆洗手的最後一票,劫的可就是孫記銀樓的東西啊。
就在不久前,他們還拜托人家幫忙捎東西來着。
沒想到這些人居然是被自己搶過的!
想到這裏,劫匪大當家獨眼龍和二當家于道全相視幾眼,面色之中充滿了難以置信的表情。
許伯安這才注意到,樓下不知道什麽時候冒出來幾輛馬車,不是那種帶着蓋頂的馬車,就是普通的闆車,用馬拉着而已。
上面各類被褥行李之類的,滿滿的堆了好幾車。
爲首的一人,赫然是孫記銀樓的黃貨師父鄒升升。
跟着他一起過來的幾個徒弟,正努力維持着下面的秩序,大聲喊着安靜。
說到底這些流民也大都是樸實膽小的普通人,局面一旦有人控制管理,倒也很快就安靜了不少。
隻不過這種場面,若是沒幾個齊心協力的男人,還真不好把控。
城牆上的人顯然都忍不住了,李看山急忙問道:“鄒師傅……咳咳咳咳!”
還不等他說完話,就被劇烈的咳嗽聲打斷了。
而後臉色難看的沖着栓柱說道:“老了,不重用了,大聲說話都喊不出來,栓柱,你幫我問問他們!”
栓柱點頭道:“哎,好嘞村長。”
而後一扭頭,兩隻手撐在嘴邊上,喊道:“下面的人,你們聽好了。”
然後就愣住了,繼而,一臉憨厚的轉頭問道:“我問啥啊,村長!”
李老三無奈地搖了搖頭,道:“你就問,下面是從哪兒來的,爲什麽忽然來了這麽多人。”
栓柱嘿嘿一笑,再度喊道:“下面的人,你們都是哪兒來的,怎麽忽然來了這麽多人?”
鄒升升拍了拍一個徒兒的肩膀,吩咐了幾句,那徒兒也喊道:“我們剛才也都問過了,鄉親們大都是山陽縣的人,城裏的叛軍撤了,可是那些叛軍沿途卻不停地傷人,聽說好幾個村子都被屠了,而且誰也說不準叛軍們還會不會卷土重來,鄉親們都想進山裏躲避躲避災禍,這裏是進山的必經之路啊!”
李看山和李老三相視幾眼,問道:“老三,這麽說來,倒也都是也不容易的窮苦人啊。”
李老三苦笑道:“那自然是的,要不然誰願意背井離鄉啊,就怕……唉!”
李老三歎了口氣,沒說下去。
這事兒誰也明白,誰也不想當惡人。
但是沒辦法啊,不确定因素太多,誰知道有沒有人看到靠山村的那些東西後,會不會心生歹意!
都說人窮志短,青山惡水出刁民,說白了,人要是連肚子都填不飽了,那可是什麽事兒都能做得出來的。
“大當家,二當家,你們怎麽看!”李看山又向着兩位當家問道。
聽到忽然有人叫自己,兩人皆是一愣,顯然走神了半晌。
于道全當先反應過來,尴尬的笑了笑,道:“李村長,你做主就是了。我們完全配合。”
李看山點頭道:“好,那就讓他們過好了,不過隻能排好隊一批一批的進,而且必須繞開村子裏的房子。”
靠山村的不少東西雖然都已經藏在土樓裏放着了,但是有心人隻要略一觀察,就能發現這個村子的富裕。
人不患窮,患不均啊。
但凡有人心生歹意,振臂一呼,未必就沒有響應者。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