講真,對于土木工程人來說,對于施工挖掘到古迹這種事兒,沒幾個人喜歡的。
挖到古迹,意味着要開始考古,封存現場,階段性甚至是無限期的停工。
工期延誤,代表着獎金的衰減。
僅憑那點兒微不足道的崗位工資,對于常年奔波在外的工程人來講,簡直誅心!
許伯安之前剛參加工作的時候,就聽項目上帶他的一個師父說過。
當年在八朝古都做城建項目的時候,幹了五個月,發現了一個明代的古墓,然後停工七個月,配合考古工作。
好不容易等到考古完畢,複工複産了。
還沒繼續施工三個月,居然又在更深一層的地方發現了唐朝的古墓。這次還是規模頗大的古墓葬群。
預計清理考察需要二至三年左右的時間。
據說這項目當即便宣布原則上就地解散,隻留下來一些看場地的第三方人員。
整個項目部的人幾乎都被分流到了其它地方。
折騰一年下來,項目上的人幾乎就拿了個基本工資。
出了這種事兒,許伯安也不願意。
但是事已至此,也沒什麽好說的,積極配合有關部門就是了。
都來不及吃飯,許伯安就沖出了房門。
作爲東江二建的項目總工,和舊廠街項目的實際負責人,許伯安必須盡快趕往現場。
剛出門,就看到一身職業裝的唐曉柔踩着高跟鞋從外面的路上拐了過來。
看到許伯安走出房門,微笑着向許伯安揮了揮手。
“許總,您在啊!”
許伯安打開别墅的小院門,才看到唐曉柔還拎着一些豆漿小籠包茶葉蛋之類的早餐。
許伯安點點頭,好奇的說道:“你這是?”
唐曉柔笑着解釋道:“哦,是這樣的,這是萍萍姐早上剛做的早點,她說今天有事,要去參加一個婚禮,讓我幫忙捎來這些早點給伯父伯母吃。她已經和伯父伯母說過了。”
許伯安微微皺眉,接過唐曉柔手裏的早點,道:“謝謝,辛苦你了。”
唐曉柔莞爾一笑,道:“不辛苦。能爲您服務,是我的榮幸。而且我剛租的房子還是萍姐幫忙找的,我倆距離很近呢,順路也就捎過來了。”
許伯安笑了笑,沒說話,唐曉柔便客氣的告辭離開了。
許伯安翻身回家剛把早點放在桌子上,母親唐蓉芝便從卧室出來了。
看到許伯安,頗爲驚訝。
“咦,你這麽早就要走啊。”
許伯安點了點頭,倉促的說道:“公司那邊有點兒事,我得過去看一眼。這是陳萍萍托人捎過來的早點。”
唐蓉芝滿臉欣喜的說道:“哎呀,萍萍這孩子,我都說了不用她惦記做飯的事兒了,還是這麽操心。這麽好的姑娘,伱說去哪兒找啊。”
許伯安聽懂了母親的暗示,心說十萬一個月的保姆工作,一般人更是找不到。
不過看到母親開心的樣子,許伯安倒也覺得這錢花的值了。
在母親的念叨聲中,許伯安取了一個小籠包丢進嘴裏才離開了家。
嗯,味道還是不錯的。
許伯安趕到現場時,這裏發現古迹的消息已經傳開了。
工地上的人們早已按照應急管理預案,組織人手在發現古迹的項目施工區域拉上了警戒線。
警戒線外面圍着一圈又一圈的人。
哪怕是已經有工人在安裝更嚴密的彩鋼闆遮擋牆體了,但依然無法阻止熱心觀衆的離去。
有單純看熱鬧的,有想着找機會渾水摸魚的。
畢竟很多人還抱着僥幸的想法,尋思着萬一運氣逆天,神不知鬼不覺的撿一個價值連城的古董回去,那不就發了!
就算不能出手,留在家裏做傳家寶也是美滋滋。
對此,經驗老道的項目地畝主任拿出一疊都有些泛黃的宣傳頁來。
大聲喊叫着:“私自收售出土文物是違法行爲,不當獲得出土文物刑不刑,我看刑!刑法的刑!”
許伯安看着賣力叫喊的地畝主任,不由得感慨,歲月真是把殺豬刀啊。
他和眼前這位地畝主任劉全說起來也算是舊相識了,兩人是同期入職的新員工,年齡相差無幾。
許伯安記得,當年剛入職培訓的時候,劉全憑借着還算英俊的外表和建工集團中層領導親屬的背景,收到了好幾份女孩遞來的情書呢。
畢竟在這種施工單位,有背景意味着有發展前途,有背景意味着能在機關朝九晚五,不用在深山老林中四海爲家。
因此橫向對比之下,劉全成了不少同公司适齡女青年的優選擇偶對象。
隻不過此時此刻,這位昔日的俊小夥兒,一樣變得油膩不堪。
眼看領導關注着自己,地畝主任劉全喊的更起勁兒了。
不遠處的項目籌備處負責人是公司即将退休的一位老同志,再有幾個月就退休了,臨時負責在這裏打前站。
此時看到許伯安前來,急忙迎了上來。
“許總,此處發現的古迹是貌似一處古代廟宇的遺址,工人說在裏面看到了神像之類的雕塑。”
許伯安點頭道:“維持好現場秩序,等專業人員來處理就是了。順便組織發現古迹的員工進行保密教育,整理一份發現古迹前後的詳細情況文字材料,向集團和相關部門進行報告。”
負責人點頭道:“明白,許總。”
就在此時,西南方向傳來一聲大叫。
繼而,就見幾個人擁擠着突破了欄杆,擠了進來。
繼而,一道有些粗狂的聲音傳來。
“讓我進去,你憑什麽攔着我。”
“這是咱們村祖墳的位置,地下都是咱們老祖宗留給咱們的寶貝,大家一定要守好,不能讓外人拿去啊。”
地畝主任劉全急忙迎上去,道:“你不能進來,按照通知要求這地方已經戒嚴了,我們已經和相關部門進行了報告,要等相關專家到來之後才能進行下一步的計劃。”
劉全的話并未勸退那些已經激動的人,當即有人起哄起來。
“我呸,你少來這套,你們不過是一幫臭打工仔,誰知道你們把這裏圍起來是要幹什麽,說不定你們的人已經監守自盜,早就進去搜刮了一撥兒了。”
“沒錯,這是我們祖上留下來的東西,你們憑什麽不讓我們進。”
“就是,這地方自古以來就是我們村的地,唐宋元明清過了那麽多代,都沒人敢占我們的地,你們開口就不讓我們進去,憑什麽。”
劉全大聲解釋道:“這地方已經簽署過征地合同協議了,相關的賠償你們都已經拿到了。我們也是按照有關部門的要求進行的戒嚴。”
他的這通說法依舊沒有得到人們的認同。
“去你的,你們給的補償款是拆我們房子的補償款,地底下的東西你們又沒給錢,我們憑什麽拿不得,兄弟們,沖啊。”
“沖,奪回屬于自己的東西!”
圍觀者瞬間向前擁擠過來。
劉全急忙伸出手臂去攔阻,卻如何又能攔得住。
他還沒發出聲就被推倒在。
一旁快退休的項目負責人早就看傻眼了,焦急的喊道:“停下,都停下,要出人命了,這可怎麽辦啊。”
這要是真的出了大亂子,他這個即将平安退休的願望怕是要落空了。
“攔住他們,快上啊,都上,每人五百獎金!”
嘈雜的環境中,這一小老頭歇斯底裏的大喊,根本無法讓人聽清。
許伯安面色一冷。
當即大步流星的向前跑去,嘴裏怒喝一聲:“警方來了!”
這一嗓子喊出,仿若虎嘯山林一般,震徹當場。
那些激動地人被驚了一下,陷入了短暫的愣神。
不過這一會兒也夠了,
說話間,許伯安已經猛虎捕食般的趕到了人群中,當先推開幾人,一把将倒地的劉全拉了起來。
那幾人仿佛覺得自己被巨獸猛烈撞了一下似得,不由自主的被推搡開來。
其力道由此可見一斑。
隻不過眼下,一些人的理智在有心人的挑唆下,已然有些失态。
人們很快便再度恢複了混亂,向着發現古迹的洞口擁擠了過去。
“許總,這太瘋狂了,太瘋狂了!”
劉全心有餘悸的念叨着。
許伯安沒接話,而是擡手攬住劉全的肩膀,道:“劉全,聽我說,我們必須再堅持一下,在執法人員來之前,保證這裏的古迹不再遭受二次侵害,我帶人先頂上去。你去找個高點兒的地方,全程攝像,确保咱們的行動都有痕迹可循,免得回頭被人潑污水,明白?”
“啊!許總,這親自……”
“快去!”許伯安猛推了一把劉全。
今天這處古迹,絕對不能出事兒。
人們也絕對不能亂起來鬧出大事兒。
若不然,作爲公司總工的他,難辭其咎。
但是處理事情之前,最主要的是保護好自己。
這是許伯安這些年下來總結的一條經驗。
凡事考慮留痕,是對自己最好的保護。
許伯安随手搶過一旁工人拿出來的便攜式喇叭來,大喊道:“我是東江二建總工許伯安,項目上的兄弟都聽着,今天哪個班組出力最大,我保證,隻要我許伯安在東江二建一天,你們的班組一定是第一梯隊的待遇!”
許伯安雖然能用虎嘯山林的絕技,但是當下有喇叭,他還是會盡量藏拙的。免得自己被人過多的關注。
許伯安的話一出口,這可不得了啦。
建築工程行業,接不到活被迫停工,是常有的事兒。
可你的隊伍要是受到幾個建築公司認可,隻要這公司不倒閉,你就不用擔心自己沒活幹!
一線工人們最擔心隻有兩點,一是拿不到工資,二是沒活兒幹。
現在這社會,風清氣正,拖欠工資的現象早已不複存在。
能拿到活兒幹,比什麽都強。
許伯安這話一出口,項目上的幾個班組和架子隊頓時瘋狂了。
工人們嗷嗷的向前沖,勇猛的擋在了人潮前方。
常年在工地上做活的,都是有一膀子力氣的大老爺們兒。
而今天前來看熱鬧的,又都是一些無所事事的老頭老太太,畢竟年輕人都去上班了,沒幾個人有空在這個時間段出來看熱鬧。
别看那些老頭老太太平日裏搶雞蛋之類的時候的确很猛,但是真頂牛起來,那是絕對頂不過當打之年的建築工人的。
很快,場面便得到了控制。
許伯安仔細觀察着,很快就發現幾個神色古怪的男人焦急的左顧右盼,互相用眼神交流着。
想都不用想,今天這出鬧劇,一定是這幾個人挑動起來的。
恐怕他們是想着鹬蚌相争漁翁得利,等着找機會渾水摸魚的吧。
許伯安鎖定目标後,當即沖了過去,宛若猛虎下山一般,頃刻間,就将一看看起來像是頭目的上抓了出來。
他發現這些神色古怪的人都下意識的望向這人,顯然是在請示下一步的做法。
果然,看到此人被抓,餘下的那幾個人似乎都慌了神,反方向的想要擠出人群逃跑。
可是現如今人潮洶湧,人擠人肩擦肩,根本就不可能擠出去。
這會兒的功夫,執法人員也來了。
在許伯安的提醒下,執法人員不費吹灰之力,甕中捉鼈一般,将八個人從人群中揪了出來。
“你好,感謝你的幫助,怎麽稱呼?”執法中隊長是個英姿飒爽的女子,這倒讓許伯安頗感意外,尤其是,對方眉宇間,似乎有幾分劉天仙的韻味,這就讓許伯安一時間有些失神了。
許伯安認真打量了兩眼,才道:“東江二建總工,許伯安。”
“我是執法中隊白珊珊,許總可真是年輕有爲啊!”
許伯安一愣,笑道:“白隊長可真會誇人,我可不年輕了。”
白珊珊倒也沒有不好意思,爽朗的笑道:“那就說明許總心态年輕,保持的好,我可是聽說了,剛才許總頗有一夫當關萬夫莫開之式,宛若猛虎下山一般威猛,實在是立下了汗馬功勞啊。”
許伯安聞言有些驚醒,自己的表現還是太突出了啊,切記低調才是。
許伯安心裏有波動,面子上倒也沒怯場,道:“之前堅持跑步,偶爾随便跟着網上打打拳,感覺還不錯,興許是熟能生巧吧,要說什麽猛虎下山,這就實在是太慚愧了。”
寒暄兩句,白珊珊便離開了。
許伯安在項目大門外客氣的送走白珊珊幾人,再返回去,就見項目負責人急忙迎了上來。
“許總,剛才聽考古專家講,這下面的古迹初步斷定是唐朝時期的建築,應該是山神廟土地廟一類的廟宇,規模還不小,咱們正好從房頂上給人家打穿下去了。按照眼下的情況,怕是得停工大半年了。”
山神廟?土地廟?
許伯安聞言心裏一咯噔!
這麽巧的嘛?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