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真正踏上了逃荒路,原本心裏還在糾結自己這個決定到底是對是錯的一衆人,很快就開始慶幸自己的當機立斷了。
因爲,他們在逃荒路上,看見了很多鄉紳、富商和官員家眷。
雖然這些人都有家丁、護衛圍着,不會讓他們這些普通百姓輕易靠近,但他們拖家帶口的離開家鄉,這件事本身就已經足夠讓這些普通百姓看清一些問題了。
有虞子祯讓人提前挑選出來的領頭人提醒,這些手頭并沒有多少糧食的普通百姓,開啓了他們對食物的極端節省模式。
除了家中年紀極小的孩子、年紀很大的老人、懷着身子的婦人,其他人每天的口糧九成都是他們從路邊以及林子裏尋來的不是特别難吃的野菜、草根、嫩葉等。
偶爾遇到能夠捕魚的河流、湖泊,或者運氣好在荒郊野嶺逮到野兔、野雞,大家也舍不得把那那魚啊肉啊填進自己肚子。
他們會壯着膽子找上那些伺候鄉紳、富商、官員家眷的下人,用魚和肉類與他們換些鹽巴、鹹菜或者粗糧。
如此艱難奔波了約莫半個月後,隊伍裏開始有人因爲疲憊、饑餓、幹渴和炎熱倒下。
然而還沒等他們因此心生恐慌,他們一路前行的官道兩旁,就已經出現了帶着車馬和物資,向逃荒人群兜售食物、清水等一應物資,且還随隊帶着大夫和藥材,可以有償替人診治的神秘隊伍。
這些隊伍打的都是同一面旗幟,且隊伍裏幾乎人人都身強力壯,一看就很有力氣,最重要的是,他們還明目張膽的随身帶着武器,一旦有人強搶,這群人還會幹脆利落的動手打人甚至殺人。
行事如此強硬,且還有膽子、有能耐在這樣的情況下把物資運送過來,災民們幾乎立刻就認定了這群人必然很有背景。
然而這群很有背景的人,售賣的物資卻出人意料的并沒有開出天價。
清水十文一桶,那桶又大又深,裝的滿滿都是水,十口之家省着些用,連喝帶煮飯,用個兩天完全沒問題。
糧食的價格雖有上浮,但上浮的幅度卻出乎他們意料的低。
沒有摻雜石子兒、泥沙、稭稈,也沒有發黴變質的陳年粗糧,不分種類,售價統一爲五十文一鬥(約14斤),比他們逃荒之前在鎮上、縣城買糧時都還要便宜個三到五文,就更别提眼下那飛漲的糧價了。
藥材、布匹、鹽、糖、酒等,售價也都隻比旱災降臨之前略貴了個兩到三成。
整體而言,這價漲的可以說是相當良心了。
當然,這隻是那些底層百姓的想法。
那些就近跟這支商隊購買粳米、白面、肉類、蔬菜等精細食物的富戶,卻無一例外的全部都被狠宰了好幾刀。
這還不是最讓他們無語的,最讓他們無語的是,這支商隊居然還在售賣價格便宜的清水、粗糧時搞限量!
除了每戶一鬥的保底陳糧是五十文一鬥、每戶一鬥的保底清水是十文一桶,後面還想多買,那他們可就不會給你按這個價錢出貨了。
所有超出限額的部分,這支商隊都會一點兒不含糊的直接給你來個價格翻倍。
這價格放在眼下倒也不算坑,畢竟自從旱災大規模爆發,他們沿途經過的鎮子、縣城,那物價也都在嗖嗖的不停往上漲。
現在你随便去個途徑的鎮子、縣城一打聽,那物價基本都和這支商隊開出的價格大差不差。
可問題是,他們明明就把陳糧便宜賣給那些泥腿子了!甚至有些泥腿子拿不出足夠的銅闆,他們還會酌情接受對方以人易物。
這年頭人能值幾個錢?毫不誇張的說,要是沒有這支奇怪的商隊突然冒出來擾亂市場行情,那些聞風而動,此時正遊走在災民當中的人牙子,怕不是早就已經用半袋米糧去換人家長相俊俏、年紀正好的小姑娘、小男孩兒了。
可現在呢?他們不僅做不成這大賺特賺的買賣了,反而還要因爲暴露了自己買人的意圖,被那些商隊成員三不五時的用極不友善的眼神來回掃視。
雖然那群家夥并沒有直接開口威脅,但光是他們滿含威脅意味的可怕眼神,人牙子們就已經很是承受不住了。
爲了自己的小命着想,他們不得不暫時打消了心裏的某些不好念頭。
而那些确實已經到了山窮水盡之時,不得不賣兒賣女,爲自己也爲孩子求個活路的窮人,則是全都從商隊這裏領到了二十兩銀子。
當然,能夠換到這麽多銀子的,那也得是商隊精挑細選之後,覺得他們确實值這個價格的。
至于某些在他們的車隊前面賴着不走,一邊叫嚣着“我有錢”,一邊非要他們别搞限量那一套的現眼包,商隊的那些壯漢則是非常幹脆的也耍起了無賴。
“您有錢?有錢好啊。有錢您就可以多買點兒好東西了。”一邊說着,對方還一邊搬了一大袋售價爲一兩半銀子一鬥的粳米,嘭的一下丢到那些現眼包面前,“十兩,誠惠。”
現眼包們:.
見他們沒反應,對方又嘭的一下丢過來一個裝滿鹹肉幹的大号柳條筐,“上好的三層五花,還是用細鹽提前腌好又煮熟烘幹的,一筐隻需一百兩。請問諸位客官要幾筐?”
現眼包們嘴角狂抽:對不起,是他們自取其辱了。
類似的場景在虞子祯他們提前規劃好的每一條逃荒路線上都時有發生,那些日子确實過不下去的百姓,因爲這支商隊的存在,心中生出了些許的信心與希望。
雖然他們當中的很多人都在這條路上選擇了賣兒賣女,但最起碼,他們通過這種手段,爲自己和孩子尋到了一條活路。
骨肉分離固然令人痛苦,可這種痛苦又哪裏比得過眼睜睜看着自己的親人一個個死在自己眼前呢?
能活着,誰又願意去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