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信任楊家人的人品與眼光,所以在眼下這個魏家四面楚歌、舉步維艱的處境下,她也願意冒險去相信一把楊士先相信的人。
楊士先點頭應下,“您放心,晚輩一定代爲轉達。”
魏夫人看向自家長子,“咱們家的宅子、鋪子、田莊,契書你就直接拿給士先吧,銀錢咱們就不要了。”
反正如果不是虞子祯主動接手,他們的這些東西最終也是要砸在自己手裏。更别提虞子祯還主動提出要派人護送他們,那他們就更不能要人家的錢了。
魏家長子會意點頭,轉身就要去拿自家的那些契書。
他家一共有兩個鋪面、兩個田莊、一座宅邸,都不是什麽好位置的值錢産業,但卻也是支撐了他們家這些年一應開支的、他們家的全部産業。
宅子就是他們現在住着的這棟,小小的二進院,周圍住的都是和魏大人一樣沒什麽家底的朝官。
鋪面的位置都比較偏,魏家沒有自己做生意,而是租出去每年收一些錢。
田莊則位于距離京城二百多裏處的通河縣。京城周邊的地大半都被權貴們瓜分完了,剩下的小半雖然偶爾會被主家或者官府拿出來賣,但價格對魏家來說卻太過昂貴,所以魏夫人就買了遠一些的。
把這些送給虞子祯後,他們能帶走的也就隻有家中爲數不多的金銀細軟了。
由此可見,他們感謝虞子祯的誠意還是很足的。
然而楊士先卻攔住了魏家長子,他道:“子祯說了,你們若不按市價收錢,你們家的産業他是萬萬不敢收的。”
“他說,他是欽佩魏大人的風骨與忠義才插手進來的,若是不給足了銀錢,他那可就成趁火打劫的小人了。”
“所以就當是爲了子祯的名聲着想,這錢你們還請一定收下。”
楊士先都這麽說了,魏家人也不好再堅持白送,畢竟在他們這樣自持風骨的文人看來,風骨和品德才是頂頂重要的。他們若是一味以銀錢酬謝,反倒像是看低了虞子祯似的。
魏家兩兄弟長揖到底,托楊士先代他們跟虞子祯道謝,謝她願意在這個時候接手魏家産業,也謝她通過楊士先送來的“家丁”和推薦的镖局。
楊士先忙長揖回禮,“這聲謝晚輩就替子祯收下了,不過對外還請諸位不要坦言是受了子祯的幫助。”
“他特意交代了,他身份特殊,與他來往有害無益,所以還讓你們切莫對外透露與他有所牽扯。”
“另外,子祯還說了,他與魏家不過是互惠互利,魏家不必因爲他插手了這件事就覺得虧欠他什麽。”
說這些話的時候,楊士先的表情是悲傷的。
雖然在虞子祯看來,她與魏家确實是互惠互利、各取所需的關系,魏家因她得以保全,她則借着魏家給盧氏一族添了阻礙,并且她還即将因爲魏家收獲一筆系統積分。
可在楊士先和魏家人看來,虞子祯卻是既幫了他們大忙,同時又貼心地用這種看似不近人情的方式,維護了他們的體面與自尊,免除了他們的後顧之憂。
因爲雙方在認知上的微小差異,一個美妙的誤會就這樣誕生了。
楊士先和魏家人都對虞子祯感激不盡、欽佩不已,而從鎮北王府立場出發的蔣先生卻認爲虞子祯不該摻和進去。
這件事上他已經來不及阻止虞子祯,于是就隻能苦口婆心的試圖亡羊補牢,“世子,這世上哪有那麽多公道?您能做成這件事,也不過是因爲您鎮北王世子的身份罷了。”
若是她沒有鎮北王世子的這層身份,蔣先生相信,她就算派了人護送魏家人也不能改變什麽。
一夜之間情勢徹底逆轉的事情,這世上發生的還少嗎?若是盧氏一族真的狗急跳牆,就她托楊士先送去魏家的那點子人手又能做些什麽呢?
蔣先生不知道之前揭露科舉舞弊案的事兒她也有份兒,不知道證人被有心人第一時間控制、證物又差點兒爛大街都是虞子祯的手筆,不然他不僅不會再信虞子祯所謂的沒有獨屬于她的情報網絡,甚至還會進而懷疑虞子祯到底在私底下培養了多少人手。
虞子祯當然不會傻到自爆家底兒,她順着蔣先生說話,“您說得對,我就是仗着我鎮北王世子的身份,仗着他們不敢因爲這種事殺我。”
沒等蔣先生繼續說教,虞子祯又道:“以強權維護公道固然可悲,但比起這個,根本沒人維護所謂公道豈不是更加可悲?”
蔣先生無語片刻,他繞過虞子祯的最後一句,“世子既知自己是得了王府庇護,行事就該多爲王府考慮幾分。”
虞子祯看着他,緩緩露出個意味不明的笑,“我怎麽不知道,王府有庇護過我?我這個‘鎮北王世子’,一直以來不都是徒有虛名的麽?”
蔣先生更了一下才道:“世子這是不滿在下沒讓世子掌權?”
虞子祯懶洋洋靠坐在高背椅上,毫不避諱的展露出些許鋒芒。
“那倒不是,我是不滿您明明平時隻是把我當個吉祥物,擺那兒不管不問,但每次我一做點兒什麽事兒,您卻又要巴巴的跑來教訓我一頓。”
“我說蔣先生啊,春天沒有灑下種子,秋天就不會收獲糧食,這麽簡單的道理您應該是懂得的吧?既然您都放任我野蠻生長了,那我長的不合您心意也很正常吧?”
“再說了,這鎮北王世子的身份又不是我想要的。那我都冒着生命危險給别人當擋箭牌了,我難道還不能借着這個身份爲自己謀取一點好處當辛苦費嗎?”
除非她自願,不然這世上誰也别想占她的便宜。既然鎮北王府讓她頂了世子的身份來京城這個虎穴狼窩,那他們就也别怪她利用這個身份做自己想做的事。
蔣先生被她堵得啞口無言了好一會兒才道:“那您做什麽非得趕在這個節骨眼兒買魏家的那些破玩意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