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青竹醫院建立以來,常常能看到受傷的人,大家本是習以爲常,但牛車上那少年的傷實在駭人,他身上那件染紅的粗布短衣隻堪堪遮住他大腿以上,露出來的地方全是細碎刀口,甚至連臉都被割花,根本就不是尋常人能弄出來的。
坪西壩中設有停車場,一般來說是不允許車馬在其中行駛的,但如今這牛車例外,看到的護衛紛紛放行,甚至還幫着整理出寬敞道路。
“快讓讓,小心被撞。”
離納被護衛拉到旁邊,這才注意到有輛牛車迅速駛來,他下意識朝牛車上看去,隻一眼就如瘋了般朝牛車撲。
“阿覓!你怎麽了?!你睜開眼看看我,我是你二舅啊!”
他的聲音讓不遠處的兩個婦人渾身一震,原本紅腫着雙眼被攙扶着的婦人,猛地推開扶着她的嫂子,碰地一聲撞到牛車上,扒着車沿往裏看,一看清裏面的情況就嚎哭起來。
是她兒子,是她失蹤了二十幾天的兒子,即便臉被毀容,她也認得出來!
駕車的灰珠見這情況,有些爲難地看着這兩人,眼看離醫院門口還有段距離,他們這麽扒着實在耽誤事。
就在她要繼續驅動牛車時,得到消息的秦钰已經帶着人從大門口沖了過來。
離陶像是看到希望,朝秦钰焦急大喊道:“秦大夫,求你一定要救活我兒啊,我就這麽個兒子相依爲命,他不能死啊!”
秦钰隻點點頭,捏開少年的嘴就塞了顆補血丹進去,然後讓人将他擡上了擔架。
搬動時少年再次被痛醒,他連睜眼的力氣都沒有,隻張了張嘴,無聲地說了句疼。
離陶眼睛就沒離開過兒子,即便沒有聽到聲音,一個口型就讓她明白那個字,頓時捂着胸口軟了下去。
離納立即扶住妹妹,扶着她跟在擔架後面,紅着眼睛安慰道:“阿陶,秦大夫方才都點頭了,阿覓肯定會沒事的,你就放心吧。”
灰珠和紮合興對視一眼,并沒有再跟上,紮合興指了指旁邊那棟樓道:“我去這邊,你春姨在那裏住院。”
“嗯,我也該去黑石城進貨了。”
她在寨中開了間小鋪子,本來想賣米面糧油,但不被官府允許,就跟成衣店買些做衣服剩下的碎布,轉賣出去賺些小錢,夠一家人勉強糊口。
直到家中兩個兒子在坪西壩做工,進項才多了起來,這輛牛車也是兒子們心疼她每次去黑石城太累,才硬讓她買的。
旁邊的人見他們要離開,連忙将人圍住七嘴八舌地問起來。
“苎家那小子被誰傷成這樣?你們在哪救的人啊?”
“他有沒有說什麽?”
“你們是什麽時候發現他的?”
兩人被衆多問題圍着,一時都不知道該如何回答,見一人不斷追問地點,便準備開口。
“就在星……”
他剛說幾個字,就被面前的一隻手掌打斷,“别說。”
衆人一看清來人,便立即住了嘴,瞬間散了開去,特别是方才追問地點的那人,更是走得飛快。
曈雲抓着他後領子一扯,右手擋開那人刺過來的匕首,膝蓋對着他腹部一頂,就将人直接踩到了腳下。
方才看熱鬧的人聽到動靜回頭,見這情形非但沒再圍過去,反而走得更快,曈雲兇名在外,實在不敢招惹。
曈雲沒再管腳下那人,看向灰珠和紮合興,“兩位先住這裏,你們的家人我也會安排妥當,無需擔心。”
灰珠和紮合興神情一凜,他們救人的時候就知道事情不簡單,但沒想到連曈雲都這麽重視,連忙答應下來。
曈雲朝旁邊的護衛招招手,“将這人拖下去,再讓張淩去後勤處找我。”
盯着坪西壩的各方探子立即将消息傳回去,桑伏聽得直皺眉,将探子打發走就去找了桑蘭。
“是不是你幹的?”
桑蘭不明所以,“什麽啊?”
桑伏懶得跟她啰嗦,怒聲問道:“你最近是不是又抓了人回來?”
桑蘭點頭,并不覺得這有什麽可讓父親發怒的,“是抓了個,就是不頂玩,我給六哥了。”
“啪”地一聲,桑伏狠狠打了她一把掌,走過去抓起她的頭發提到面前,咬牙切齒地罵道:“蠢貨,都什麽時候了,還想着這些!”
桑蘭長這麽大第一次被父親打,心中又怕又委屈,眼淚瞬間就下來了,“阿爹,我不知道啊,你又沒跟我說。”
以前玩死了人,桑伏根本不管,即便管也頂多幫着處理後續麻煩。
桑伏看着她這模樣有些心疼,但想起探子傳回來的消息,怒意又忍不住直沖頭頂,他怎麽生出這些蠢貨來的!
“來人,将她和老六拖下去打二十鞭子,關禁閉兩天!”
以前他不管,是因爲桑家一手遮天,如今有宣臨和溫雲昔盯着,特别是溫雲昔那個瘋女人,她借此事做什麽都有可能,偏偏他這些不成器的兒女隻知道享樂,半點腦子都沒有。
抓也便抓了,玩死了也就死了,竟然連毀死滅迹都不會,硬要留把柄給人握,不是蠢貨是什麽?!
想到這裏,他看都不看哭叫着被拖出去的桑蘭,立即讓人将别的兒女都招回來,隻有放自己眼皮子底下才放心。
可惜,他還是晚了一步。
“诶,你們說苎家那個到底發生了什麽事?”
“這哪知道,那兩人跟着曈雲走了,誰還敢跟着去問啊。”
問話的那人咂咂嘴,朝周圍幾人招招手,“我覺得啊,之前那些傳言就是真事。”
“不可能吧,桑家再勢大妄爲,苎覓也是咱占玥族人,他家祖上還出過将軍呢。”
“呵,你真以爲桑家那群人還會顧忌這些,想想黑石城這些年失蹤的那些人,哪個不是長得好看的少年少女?”
這話一出,聽着的人齊齊沉默了,這些年黑石城每隔段時間就會失蹤個少年少女,活不見人死不見屍的,即便隐約有桑家傳聞出來,但一來沒找到屍體,二來也畏懼桑家,衆人其實都沒有深究下去。
如今結合苎覓那情形來看,想不懷疑都難。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