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裏的男人，沉聲道：“姜姑娘，你欠了我們東家的一百兩銀子打算什麽時候還？”
“我已經寬限你一個月了，如果再還不上，那就用你家的這些東西來頂賬！”
“剩下的……”
傅君珩陰冷的笑着：“一根手指十兩銀子！”
“娘！”金氏吓得都要尿褲子了。
姜小五顫顫巍巍的走到她娘跟前，一把抱住老太太：“娘，快點把他們一家子從族譜上除名！”
“我不想死也不想斷手指！”
姜小五已經吓哭了。
姜老太太一輩子在家裏橫在村裏橫，頭一次見到這麽厲害的人。
嘴唇不停地哆嗦，就是說不出來一句話。
不明真相的趙氏興沖沖的沖過來：“娘，爹同意了，爹說了家裏所有事情娘做主就行了！”
聞言。
姜福生心裏最後一點希望也破滅了。
原來不善言辭的爹，也早就想着把他從族譜上除名了。
趙氏的話像是給老太太給了力氣，她靠着金氏和小五站起來。
一字一句的說道：“姜福生，從現在開始你們一家子從我們姜家族譜上除名，你們惹的禍事自己擔！”
“謝司珩會寫字，讓他把斷親書寫好，拿到裏正那裏，你們一家子随我走，過了祠堂，你們就不再是姜家人！”
明明有了心理準備，但是聽到這些話，姜福生的心裏還是沉甸甸的。
謝司珩寫了斷親書，一式三份，姜家一份，他們一份，另一份等簽字按完手印之後會留在裏正那裏。
裏正早就聽說姜家人鬧起來的事情，聽到姜家老太太說要把姜福生一家子從族譜上除名倒是沒太大反應。
就是覺得謝司珩這個秀才徹底和他們村沒關系了。
等看到謝司珩的腿好像比以前瘸的更厲害，裏正就不後悔了。
謝司珩大概這輩子都隻是個秀才了。
一句勸說的話都沒有，裏正看了斷親書後，就讓他們按上手印。
下河村近幾十年來，頭一次發生這種事情。
村裏人雖然害怕坐在馬車上的男人，但是開祠堂除名是大事，躲在家裏的人都出現在祠堂。
姜然終于見到了姜家老爺子。
她名義上的爺爺。
不同于老太太的胖，姜家老爺子又黑又瘦，因爲臉上一點肉沒有，眼眶深深的凸顯出來。
大概是常年勞作的原因，他的腰就跟她手裏的棍子一樣。
向下彎着。
算算這老頭應該五十多歲，但是看起來像是六七十歲的人。
那雙骨瘦如柴的手捧着一本破爛的黃皮書。
他顫抖着一頁一頁的翻着。
翻到最後一頁，使勁一用力，那頁紙就撕下來了。
有風吹來。
泛黃的紙吹落在姜福生腳邊。
姜福生撿起來。
“姜家老三姜福生不仁不義，不孝，偏袒妻女，今從姜家族譜除名，以後姜福生的死活和姜家沒有關系！”
幹瘦的老頭聲音洪亮如鍾。
他吼完又垂下眼簾，顫抖着把書卷起來放在衣服裏面，腳步緩慢的從台上下來。
好像剛才的一切都是假象。
姜福生看到那麽大一頁紙上，竟然孤零零的隻有他一個人的名字。
他才知道，爹娘厭惡他竟然到了，隻容得下他一個人留在族譜上。
他的妻兒孫子，竟然無一人在族譜上。
如今。
他就像爹撕下來的這張紙一樣。
風一吹就走了。
從此以後姜家再無他姜福生這個人。
姜福生對姜家的感情本就剩的七零八落了，姜老爺子也這番操作，讓姜福生再無感情。
他是個有血有肉的人，經不起這麽一次又一次的折騰。
姜福生攥緊了那張紙，看着台上的姜老爺子跪下來。
“爹娘，你們雖然厭惡我，但這麽多年來在我的心裏你們一直是我爹娘，今日斷親，從此以後我姜福生一家人和姜家老宅的人再無半點關系！”
“我姜福生一家人的死活和姜家人沒有關系，姜家任何人的死活也和我姜福生一家人沒有關系！”
“村裏人都是見證！”
“你們雖然厭惡我，可你們給了我這條命，今年秋收後，我們家的房子和地給爹娘，算是報答爹娘當初的惡養育之恩！”
“以後爹娘的養老就靠姜家其他人了！”
姜家人從來沒有見過如此一本正經的姜福生。
分家可是天大的事情，姜福生該是覺得天塌了，哭着哀求不要把他們一家分出去。
可姜福生爲什麽這麽冷靜，還主動要把房子和田都給他們？
沒有了田和地他們一家子怎麽活？
姜家人一肚子的疑惑，但是想到家裏一下子多了七八畝地還有姜家的房子。
一個個笑開了花。
金氏盤算着怎麽讓婆母多分他們大房幾畝地，趙氏盤算着怎麽要來姜家的房子。
姜老太太盤算着這麽多好東西，能給老四和小五幹點什麽。
村裏人本來就震驚錯愕，聽到姜福生竟然連房子和田都不要了。
有和他們交好的，不停的問着。
姜福生沒有回答。
帶着大夫趕回來的姜二柱找到祠堂，看到家裏人都跪着，沒有問一句話，默默的跪在後面。
姜福生凝視了他們好一會，磕頭。
身後的妻女孫子跟着磕頭。
三個頭。
那麽漫長又是那麽的快。
從此以後姜福生和姜家老宅再無半點關系。
“走，回！”磕完頭，姜福生站起來。
周氏看男人紅着眼，看起來高大的男人腳步不穩，連忙扶着。
胳膊上的力道讓姜福生回了神。
“他爹，你還有我們!”周氏淡淡的說。
被抽走全身力氣的姜福生好像一點點的又有了力氣，嘴角是苦澀的笑容。
“他娘，我的後半輩子就隻有你和孩子們了！”
過了二十年的兩口子，對方的一句話另一個人就懂。
周氏和姜福生攙扶着慢慢往外走。
身後的姜大柱姜二柱和姜然，紅了眼。
姜然心裏澀的冒泡。
這一瞬間，她覺得爹娘的形象是那麽的高大。
是她這輩子可望不可及的。
爹，看着挺老實的一個小老頭。
原來堅硬起來竟然是如此的震懾人心。
姜然又深刻的明白，爲什麽他們家從老宅分出來後，日子過得這麽好。
幾個人才出了祠堂的大門，就被門口的姜家人攔住。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