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時薇心跳驟然間加速,後頸幾乎要被身後的視線灼穿,她目光慌亂盯着窗外的樹影,不發一語。
仿佛是知道她未出口的答案,又像是并不急于她的回應,駕駛位上的人低聲說:“我先送你回去。”
兩人一路安靜,直到車子在停車場停穩。
引擎熄滅,他們在昏暗的地下停車場中無言坐了片刻,紀晏臣先開口:“我不是讓你現在給出答複,我說這些隻是代表我正式開始追求你。”
“我上次說得很明确,我不想再跟你有工作以外的交集。”
宋時薇眸底逐漸恢複平靜,绾在腦後的黑發些微淩亂,白皙臉頰因爲酒精的緣故疲憊泛紅,“你這樣會讓我很有負擔。”
他轉頭凝視着她,沉靜問:“是因爲你現在不想談戀愛嗎?”
她不假思索:“是。”
他反向推導出結論:“不是因爲你不喜歡我。”
宋時薇:“……”
再次掉進他的邏輯陷阱裏,她暗自羞惱沉默,數秒後硬着頭皮回:“結果都一樣。”
不想在腦子浸過酒精的狀态下跟他繼續文字遊戲,宋時薇解開安全帶要下車,但拽了兩下發現門鎖沒有開。
她沒有回頭,不願再作聲的态度明顯,然而視線無論如何也避不開他。他在玻璃窗中靜靜看她許久,開口欲言又止。
兩人僵持片刻,但最終他什麽也沒說,擡手解開了車鎖。
副駕駛位的人頭也不回走向電梯,紀晏臣望着她的背影直至消失,靠進座位裏,沉眸長出口氣。
其實在告白之前,他就料到了她會逃避。
本來他是打算将她強行留在車上讓她聽他把話說完,可或許是他想說的話實在太多,這一刻真的面對她時反而不知道從何說起,以及更重要的是他現在還沒有十足的把握,他擔心自己冒然全部坦白會吓到她,讓她躲得更遠。
九年的感情在這一刻反而成了累贅。紀晏臣靠在車座上苦笑一聲,峻逸臉龐在幽暗中現出晦暗倦色。
與此同時,宋時薇坐在浴缸邊沿垂着睫出神,心緒跟泛開的水紋一樣混亂。
眼前反複回放着剛才他在派出所出現的那一幕,她垂眼望着水紋怔然想,是他出現的時間不對。
如果他出現在她大學的時候,她就不會有像現在這麽多的顧慮,她會大方承認自己對他也有好感,欣然接受他的愛慕。
隻是倘若他們真的在幾年前相識并走到一起的話,因爲她的性格缺陷,最終的結局也一定是分開。
所以,不管什麽時候遇見,她跟他也隻是開始過和沒有開始過的區别,結局都是一樣。
宋時薇無聲歎一口氣,起身關掉龍頭,踏進浴缸。
泡了個澡後宋時薇徹底醒酒,微粉臉頰恢複平常的白皙,胃部的絞痛卻慢慢彌散開,從起初的隐隐約約到隔幾分鍾的綿密陣痛。
她忍耐着把頭發吹至八成幹,蹙着眉從浴室出來從白天的背包裏找出藥盒,就着桌上杯子裏前一天的冷水吞了下去。
藥效的揮發至少要等待三十分鍾。她裹了條毯子倚靠在沙發上,閉目靜坐了一會兒,左手習慣性摸起來手機。
想到剛才紀晏臣說的短視頻,宋時薇垂眸遲疑片晌,打開視頻軟件,在本地的推薦頁翻了幾個後,很快,今晚的視頻躍入眼簾。
她緊張盯着屏幕,三分鍾的視頻尴尬得仿佛有一個世紀漫長。
原來從男人開始靠近她時前排的女孩兒就察覺到異常了,她悄悄打開了前置攝像頭錄像,但男人也明顯有經驗,拿電腦包做掩護擋住了自己手上的動作。
宋時薇低着頭恍惚出神。
她全程沒有露臉,話音也隻有含糊不清的幾個字,他是怎麽笃定視頻裏這個人就是她的?又怎麽敢大半夜的直接按照定位找過來?就不怕撲空白走一趟嗎?
她一時不知該說他敏銳還是莽撞,放下手機,心情觸動又複雜。
他意外出現的那一刻,說她沒有感動是假的。因爲有感動,所以在面對他的告白時她更加掙紮和歉疚。
理智在她腦海中嚴厲阻止她說不可以,感性卻在她耳邊溫柔蠱惑:試試吧,隻是戀愛而已,就當是消遣寂寞和空虛好了。
你不是也覺得一個人太久了很孤獨嗎?
你難道不害怕下次再遇到突發狀況時自己身邊依舊空無一人嗎?
宋時薇用力深吸口氣,抑制住了從心底破土而出的洶湧荒瘠。
這對他不公平。
她起身關燈走向卧室,在床上輾轉反側,直到天際泛白也沒能入睡。
但好在大腦也因爲體力的耗盡慢慢平靜下來,她再次打開手機,想随便刷點什麽不動腦子的打發時間,意外看到業主群兩個小時前引發一場小高潮的消息。
管理員王姨:【親愛的業主家人們,家和萬事興!夜晚吵架後請不要輕率将另一半趕出家門!不安全,且傷感情!換位思考,理性溝通!多一分寬容,多一分理解!】
管理員王姨:【荷花.gif】
宋時薇沒在意,手指心不在焉往下滑動。
這個小區的年輕住戶多,又大多是外地人,爲此物業特意找了位拆遷的業主阿姨在群裏坐鎮。
阿姨去年剛退休,人很熱情又幽默,大把的時間都花在了小區關愛上,深受年輕業主們的愛戴。
在她發了這條信息後,有幾個人嘻嘻哈哈回複收到,閑聊猜測着是哪家小兩口吵架被撞見了。
半個小時後,有新人上線:【我剛下夜班回來,好像知道王姨說的是誰家。對個暗号,B2,六棟,黑色越野。】
宋時薇心裏蓦然一沉,手指迅速翻到下面。
管理員王姨:[大拇指.jpg]
業主:[哈哈,這麽帥的男朋友怎麽舍得攆到車上睡啊!大半夜的讓男孩子一個人在外面多不安全,六棟的美女快消消氣領他回家!]
下面不少人起哄幫腔,大多都是好奇帥哥的長相。
宋時薇靠着床頭緩慢坐起來,握着手機驚詫失語數秒,又折回去看了眼群裏的時間線。
如果他們說的真是紀晏臣的話,那從他送她回來到那個業主發出消息時,他至少在停車場裏待了兩個鍾頭。
而從那條消息到現在,又過去了兩個小時。
他走了嗎?
這樣的揣測一旦生出,讓本就失眠的人更加坐立難安。
宋時薇咬唇靜默良久,心裏越不希望那個人是他,直覺就越覺得一定是他。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