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時薇抱着頭自閉趴在牆角,想鑽進牆縫裏的心情洶湧強烈。
包廂裏的人被分成幾撥處理,她的四哥不知道被帶到哪裏去了,剩下的有人不配合搜查大喊大叫,還有人輕浮調笑特警遭到厲聲呵斥。
房間裏一時吵得頭疼,宋時薇打起精神,思考該怎麽辦。
他們組調查這件案子有小半個月了,爲了掩護她的身份,許霖他們不會現在趕上來露面把她帶走。等到他們把招呼打到公安局再下傳到特警隊放人時估計要折騰到淩晨去了,她着急下班回家,隻能自己想辦法。
宋時薇悄悄從玻璃上打量着身後負責她的特警,這人似乎是個組長,房間裏其他人的行動都要報告他。
他的聲線低沉,身型挺拔高大,像堵牆一樣面無表情站在她的身後,冰涼槍口牢牢抵在她背上,每次她稍微動一下他就貼得更緊。
她暗暗屏息,側耳觀察着身後其他人的動靜,挑了個最亂的時候回過眸,盡力壓低音量試圖攤牌:“警察同志,其實我——”
原本抵在她背上的槍瞬間移到了她後頸,激得她身體本能一顫。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錯覺,她感覺到他呼出來的熱氣隔着面罩若有似無落在她後頸上,氣息的溫熱與金屬的冰涼在兩人之間糾纏,掩蓋住了應有的陌生與尴尬。
她張着唇語塞,視線艱難擡起定到男人臉上。
在帽子和面罩的遮擋下她隻能看到對方的眉眼,男人的眉骨立挺,眼尾淡漠鋒利,眸底的黑濃得仿佛化不開的夜色。
或許是被他身上的冷冽氣場幹擾,她不自覺看怔了半瞬,語頓的間隙,對方似乎認定是她心虛,手上的槍又往前抵了抵,沉聲警告:“安靜點。”
宋時薇不死心還想再尋找機會開口,房間另一頭有人喊他:“臣哥,你那邊有發現嗎??”
她聽言心裏一沉,擔心身上的竊聽器被他冒冒失失扯出去公之于衆,緊張咬住了唇。
身後安靜半刻,随後抵在她後頸的槍稍微松開。
一隻溫熱大掌扣到她肩上,宋時薇低頭閉上了眼,感官在緊張之下變得敏感,他卻轉頭對同事沉靜道:“沒有可疑發現,先帶回局裏。”
宋時薇松一口氣,心髒落了下來。
去市局的警車上,跟宋時薇擠在一張座位上的女孩兒看起來剛剛成年。
對方歪頭看她半天,表情憐憫:“姐姐,你才來第一天就遇上這種事,試用期的獎金肯定泡湯了。”
宋時薇已經折騰得身心俱疲,靠在車窗上毫無靈魂:“是。”
付朗在前座聽言嗤笑一聲,回頭嗆道:“人都在警車上了還惦記獎金呢?這麽有事業心回去幹個正經職業好不好?”
小姑娘不甘示弱回嘴,顯然不是頭一回經曆這種場合:“警察叔叔,我們隻是家裏沒錢上不起學,到社會上憑自己的勞動自食其力,這有什麽錯?”
她胳膊肘一頂宋時薇,示意她也幫腔:“是吧姐姐?”
宋時薇恹恹嗯了一嗓子,聲音宛如瘟雞。付朗樂了,逮住話茬兒又教育了她幾句:“首先,誰是你叔叔?其次,你姐姐看起來比你清醒,休班兒的時候多跟她學學。”
小姑娘不服争辯,原本應該壓抑的車廂内意外變得熱鬧起來。無人在意的視角裏,副駕駛位上一直沉默的男人輕不可察揚起唇角。
他從後視鏡中看了後座窗邊的人片刻,不着聲色收起了視線。
褲兜裏的手機在這時振了起來。
紀晏臣拿出來看了眼屏幕,心裏猜出了是什麽電話,眼神示意付朗噤聲:“喂,王局?您說。”
宋時薇擡眸瞥過去目光,男人的側臉輪廓在昏暗光線中立體分明。
數秒安靜後,他低聲回對方:“是,我知道了。”
宋時薇知道自己獲救了,出走的靈魂稍微歸竅。
下車之後他們依舊嚴謹把戲做全,讓她與其他人一起走了個過場,然後才将她帶進一間小會議室,松開手铐,遞上茶水。
幾分鍾後,剛才在會所控制住她的男人走了進來。
他脫掉了帽子,進門那一瞬間她還恍惚确認了一下是不是他。脫離面罩遮擋的下半張臉并沒有拖他眉眼的後腿,甚至更勝一籌。
他的眉骨和眼型有些鋒利,看起來不太好接近,嘴唇和下颌的線條反而略微溫和,稍微弱化了他氣場裏自帶的冷冽。
他在她面前站定,朝她伸出手,聲線磁性沉穩:“特警四隊,紀晏臣。”
“剛才情況特殊,讓你受到驚吓了,抱歉。”
宋時薇看了眼他遞過來的手,别開臉靜靜喝水。
雖然理性上講她也清楚今天的事不怪他,但這一晚上折騰得她心裏實在憋得慌,何況她有再多的火氣又不能真的朝他發洩,隻能暗暗發一點小脾氣。
所以怪就怪他倒黴吧,誰讓他在現場那麽多人裏偏偏按住了她。
面前的人停頓數秒後收回手,臉色自若不見尴尬。
他在旁邊隔一個位置的椅子上坐下,繼續說:“我們今晚臨時接到舉報,時間和地點跟你們的任務重疊,可能不完全是巧合。”
宋時薇明白他的意思,略微權衡,開口道:“這件案子還在調查階段,信息暫時不方便披露。”
他停片刻,退一步問:“馮四是你們的調查對象?”
她否認:“不是,我們要查他背後的人。”
面前的人沉吟片刻猜測:“受賄?”
宋時薇不欲多說:“嗯。”
“那你們的調查,”他頓了頓,聲音略低,“今晚是不是前功盡棄了?”
“現在還不好說。”
宋時薇擡起眼,本不想再作聲,但見他眸色認真地凝視自己,她不知爲何莫名其妙心軟。
都是爲了工作,大家都不容易,社畜何苦爲難社畜。
她輕輕抿了抿唇,說:“如果今晚真的是有人故意舉報,那也不是你我能控制的。”
他點了下頭,沒有繼續追問:“後續如果有進展随時同步。”
“好。”
她應聲,同時站起身,“那你們繼續忙,我先告辭了。”
兩人從房間一前一後出來,迎面幾名特警隊員剛從羁押室回來。
他們跟紀晏臣打了聲招呼,目光好奇投向他身旁的人。
宋時薇鎮定承受着社死,披散的頭發已經讓她綁了上去,但這身兒小兩碼的短裙依舊足夠令人羞恥。
幾個人離開後,紀隊長轉身向她提議:“今天有點晚了,我送你回家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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特警分隊辦公室。
嚴華朗簡直恨不得能後空翻進來,興奮壓低聲音拍了拍手:“哎呦喂!兄弟們!咱們臣哥剛才竟然去送女孩子回家了!臣哥他終于開竅了啊!!”
“女孩子?哪個女孩子?”
蘇禦慢條斯理脫着戰訓服,“那個穿白色裙子的檢察官?”
“什麽?!她是檢察官?!”
房間裏另外幾人連帶嚴華朗同時被震驚到。
“哪個區的啊?兄弟單位有這麽絕的大美女我竟然不知道?”
“是啊,顔值和身材在今天那一幫公主裏也吊打啊!”
“笑死,剛才臣哥還拿槍指了人家半天,大水沖了龍王廟!”
“市檢的,也在出任務,被咱們給掃了,功虧一篑。”
蘇禦輕描淡寫掀了掀眼皮,扭頭對着嚴華朗道,“所以臣哥嘛,大概率是賠禮道歉外加收集情報去了,你可别對他抱太大希望。”
嚴華朗若有所思點頭:“也是,人家那麽漂亮,臣哥不喜歡漂亮——”
面前的話痨突然寂靜,蘇禦疑惑擡起眼,看見面前人的臉瞬間驚恐變成了世界名畫:“你怎麽回來了臣哥?!”
紀晏臣走進屋,視線逐一在房間幾個人的臉上壓迫碾過,面無表情反問:“我應該去哪裏?”
“你不是去送——”
嚴華朗咬着舌頭把後半句話忍住,“你不是去停車場了嗎我剛才看見?”
紀隊長面色平靜異常:“我送宋檢察官上車。”
屋裏幾個人面面相觑看他坐到自己工位,面無表情翻開桌上的本子,周身的冷氣濃得都要溢出來了。
不正常,這絕對不正常。
蘇禦暗暗看着他的背影,黑眸裏閃着探究的微光。
結合剛才嚴華朗的情報,這人十有八九是要送人姑娘回家但遭到拒絕了。可是轉念一想這個推斷又好像不太合理,一位初次見面的陌生異性,就算被拒絕也是情理之中,不至于這麽大的氣性啊。
剛剛到底發生了什麽?
在特警隊衆人籠罩在領導的壓抑氣息之下時,另一位當事人所處的氛圍就祥和很多。
宋時薇坐在座位上,肩上披着外套,腿上蓋着毛毯,手裏握着一杯冒着熱氣的關東煮,嘴唇被燙得微微泛粉。
駕駛位上的人望着她,表情複雜:“抱歉時薇,下次這種工作盡量不讓你參與。”
宋時薇淡笑了下:“這種突發情況誰也沒辦法,你幹嘛抱歉。”
“你剛調過來不久,按理說應該還在熟悉的階段,沒有過渡期就直接讓你參與調查。”
停頓少頃,他又低聲問,“他們的人還好說話吧?有沒有讓你不方便?”
她低頭吹了吹串串:“還好,過來後走個過場就放開我了。”
許霖半天沒作聲,他眼前又浮現出剛才在市局門前把人截走時,男人看向他的眼神冷冽懾人,暗藏敵意。
那一瞬間他還以爲是自己眼花,但不等他探究清楚,對方已經隐去凜冽,轉頭跟她禮貌道别:“注意安全。”
許霖沉默片晌,還是試探問出口:“你跟紀隊長,以前認識嗎?”
“不認識。”
宋時薇咬了一小口魚丸,擡起眸,“爲什麽這麽問?”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