鍾意會主動去查的,輪不到何苒費腦筋。
何大當家的宗旨:但凡是和周氏有關的事,好事另說,壞事肯定要交給鍾意。
此時的鍾意已經回到京城,他還不知道何苒是這樣想的,他一到京城便忙碌起來。
雖然鍾意沒有告假,可何苒還是派了流霞四人來了京城,協助錦衣衛行動。
一行人忙得人仰馬翻,而何苒和昭王,終于在臘月初六那日進京了!
左小艾死乞白咧地也要跟着她一起進京,讓何苒沒想到的是,已在順德府悠然養老的小葵,收到消息後,也趕在何苒進京之前來了京城。
不過,小葵沒有進城,而是在城外住了一夜。
同樣趕在臘月初六之前趕到京城的還有杜惠,晉王慘敗之後,保定驚鴻樓便在原地重建了,這陣天冷暫時停工,預計明年春天便能完工。
聽說何大當家會在臘月初六進京,杜惠便讓文秋送她過來,同來的還有她的兩個徒弟何晴空和何暖陽。
小葵一樣,杜惠師徒也沒有進城。
城外三裏,有個村子,名叫三裏莊。
杜惠師徒來三裏莊投宿時,恰好遇到了小葵。
“葵姨,您也來了!”杜惠大喜,連忙上前行禮。
小葵性情溫和,對後輩最有耐心,在何家軍一衆火爆娘子當中,小葵是有人緣的。
前幾年杜惠去順德給她拜年時,小葵還硬塞給杜惠一個裝着壓歲錢的大紅包,把年近半百的杜惠弄得哭笑不得。
可今天好脾氣的小葵卻顧不上和杜惠寒暄:“乖,你上一邊玩去,别添亂。”
兩個十來歲的小徒弟低頭偷笑,杜惠無奈搖頭。
就見小葵鬼鬼祟祟地躲在一戶人家的牆頭外面,活像個出來踩點的老小偷。
杜惠不解,看到有兩個十三四歲的小姑娘貓着腰,從那戶人家的牆根溜向後面,不用問了,這是和小葵一夥的。
杜惠不敢多問,連忙帶着兩個徒弟躲到一處不引人注意的地方。
這時,文秋快步過來,剛想告訴師父已經找到借宿的人家了,可他還沒來得及開口,就被杜惠示意不要說話。
于是師徒四人屏住呼吸,一臉莫名地看着小葵和她的人在那戶人家外面,一副準備溜門撬鎖的模樣。
過了一會兒,就見先前的一個小姑娘回來,湊在小葵耳邊說了什麽,小葵轉身,沖着杜惠師徒藏身的地方招招手,杜惠連忙帶着三個徒弟走過去。
到了近前,小葵對文秋說道:“秋哥兒來得正好,你在外頭把風,我帶你師父進去。”
沒等文秋反應過來,小葵已經拉上杜惠攀上了那戶人家的牆頭,看着這兩個加在一起一百多歲的人眨眼間便跳進人家的院子,文秋帶着兩個師妹在風中淩亂。
此時的文秋還不知道,小葵之所以會這樣做,是因爲她看到了一個故人。
可是彼此已經幾十年沒有見面了,小葵不敢确定。
三裏莊因爲距離京城很近,所以村民們都還兼做着客棧的生意,家家戶戶都有房子對外短租,此時院子裏住着的,除了主人還有多位房客,因此,小葵讓丫鬟進去确定了那人住的房間,便帶着杜惠翻牆進去找人。
你問小葵爲何不走正門?
當然是擔心那人不會出來,隻能翻牆頭,殺個措手不及。
就連被強抓壯丁的杜惠都是一臉問号,更讓她沒想到的是,葵姨一大把年紀了,身手竟然還這麽好。
兩人從牆頭上跳下來時,被一個小孩子看到,小孩子驚得張大嘴巴,不明白這兩位奶奶爲何會從天而降。
一個丫鬟閃身出來,朝着一間屋子指了指,小葵拉着杜惠走過去,禮貌地敲了敲門。
門内響起一個冰冷的聲音:“什麽事?”
小葵在杜惠耳邊低聲說道:“就說是送熱水的。”
杜惠:“麻煩開下門,我來給您送熱水。”
“不需要。”
聲音依然冰冷,不過這一次,小葵已經聽出了這個聲音,正是那個人。
她壓低聲音對杜惠說道:“你把門踹開,我負責賠錢。”
杜惠無語,您老怎麽自己不踹?
杜惠雖然不是練武的料,可也是下過苦功練過的,否則也不能年逾半百還能爬牆頭,可是讓她踹門卻還是有點勉強。
果然,尴尬的事情發生了,杜惠連踹三腳,這鄉下的普通木門卻還是紋絲不動。
杜惠大窘,小葵也蒙了,好歹也是做過驚鴻樓大掌櫃的人,連個木門都踹不破?
杜惠鼓足勇氣正準備再踹第四腳時,門從裏面打開,一個黑衣白發的老太太出現在她們面前。
“丢人現眼的,你是誰教出來的,年紀輕輕就這麽沒用!”
杜惠不知道是該哭還是該笑,她的确挺沒用的,不過這年紀輕輕是怎麽回事,她五十了!
小葵用胳膊肘碰碰她:“人家問你是誰教出來的,你快說。”
杜惠隻能硬着頭皮說道:“家母是醫者,不擅武功,晚輩的武功學得很雜,也沒有具體的師父,就是胡亂學的,讓您見笑了。”
那位顯然已經知道她是誰了:“你娘是大夫?杜芸娘的女兒?”
杜惠忙道:“正是。”
那位點點頭,冷聲說道:“會醫術?”
杜惠:“略懂皮毛。”
那位便不再理她,而是看向小葵:“你怎麽老成這樣了?”
小葵笑了,眼裏卻溢滿淚水:“秀姑,咱們幾十年沒見面了,我能不老嗎?”
秀姑瞪她一眼,滿臉嫌棄:“不許哭,說幾句話你就哭,一大把年紀了還改不了這個臭毛病,看你就煩!”
杜惠驚愕地擡起頭來,這個兇巴巴的老太太就是傳說中的秀姑?
杜惠沒見過秀姑,但是當年秀姑出走是一件大事,那時她還是個孩子,是從義母口中知道這件事的。
小葵用衣袖抹去眼淚,笑着說道:“秀姑啊,我年紀大了,你讓我進屋坐會兒行嗎?”
秀姑罵道:“年紀大了還跳牆頭?我說得沒錯,你就是讓左小艾那個攪屎棍子給帶壞了。”
秀姑轉身進屋,小葵連忙拽上杜惠跟了進去。
村子裏的客房陳設簡單,一張土炕,兩把椅子。
秀姑自顧自在炕上坐了,小葵拉着杜惠在椅子上坐下。
見秀姑沉着臉,一副拒人千裏的表情,小葵隻能笑咪咪地問她:“秀姑啊,早知你來,我就在順德府等着你了,咱們姐倆兒一起來,路上還能有個伴兒。”
秀姑:“我不需要有人做伴。”
小葵:“那是,秀姑是女中豪傑,五湖四海任你獨行。”
秀姑連個眼角子也沒給她。
杜惠心裏很不舒服,忍不住說道:“秀姨,您若是有氣就朝我來,葵姨上了年紀”
她的話還沒有說完,就被秀姑冷冷地怼了回去:“一個晚輩,你算什麽東西?”
杜惠臉色微沉,小葵想要阻攔已經來不及了。
杜惠是誰?
保定驚鴻樓上一任的大掌櫃,現任大掌櫃的師父。
别看她武功平平,可卻也是江湖上響當當的人物。
再說,眼前的人是秀姑!
杜惠不是杜芸娘,她不認識秀姑,和秀姑也沒有袍澤情誼。
在她看來,無論初衷是什麽,秀姑分裂驚鴻樓,就是她的不對。
杜惠啪的一掌拍在桌子上,怒聲喝道:“你做過大掌櫃,我也做過大掌櫃,再說,無論何家軍還是苒軍,全都沒有論資排輩的說法。
想給人當長輩,回家對着你的徒子徒孫們說去,在我這裏,行不通!”
秀姑呵呵冷笑:“什麽苒軍,我不承認!”
她轉向小葵:“我還好心好意提醒你,那個何苒是騙子,你還是不聽是不是?”
小葵歎了口氣:“秀姑,我給你寫過幾次信,看來我都是白說了?”
秀姑冷哼,小葵給她的信,除了第一封被她看過之後撕得粉碎,後來的信她看都沒看就扔進火盆了。
“小葵,你是把大當家的話全都忘得一幹二淨了嗎?
大當家說過,她不會再替别人養孩子!
大當家一言九鼎,她說過不養就不會養。
那個何苒自稱是大當家的傳人,她配嗎?”
杜惠手中不知何時已經多了幾支銀針,秀姑話音剛落,杜惠手裏的銀針便已經射了出去!
小葵來不及阻止,隻能搖頭,驚鴻樓的女人啊!
杜惠武功不行,便另辟蹊徑,她的這手銀針,針無虛發。
可惜秀姑離得遠,根本不知道,所以也沒有防備,等她反應過來時,三枚銀針分刺她身上三處穴道,她不能動,亦不能言。
秀姑大怒,可是沒用,隻能憤怒地瞪着杜惠。
這個臭丫頭是杜芸娘養出來的?
她對杜芸娘的印象還不壞,沒想到杜芸娘卻養出來這麽個壞東西。
秀姑不知道,除了李錦繡以外,沒人敢和她硬碰硬,而杜芸娘那更是有多遠就躲多遠,除非秀姑受傷,否則兩人沒有交集。
秀姑脾氣雖差,性情也古怪,但她嫉惡如仇,愛憎分明,手下也有一批死心塌地的姐妹,否則當年她也就不能帶走一批人了。
見秀姑被治住,小葵一臉貓哭耗子:“秀姑啊,不疼吧,杜惠這孩子下手很準,你放心,頂多十二個時辰,十二個時辰後就自解了,不會留後遺症的。”
秀姑怒視,如果眼神可以殺人,此時的小葵已經被萬箭穿心。
小葵對杜惠說道:“咱們要馬上把她轉移,她肯定不是一個人來的,一會兒她的人回來,咱們就麻煩了。”
秀姑.
文秋等在外面,見小葵和杜惠從牆頭上跳下來,她們身後,一個丫鬟背着一個人也跟着跳下牆頭。
文秋連忙迎上去,正想幫忙,小葵說道:“你别碰她,小心她能動以後閹了你。”
文秋
爲了避免秀姑的手下把整個村子擾得不得安甯,小葵讓一個丫鬟留在這裏,她和杜惠帶着秀姑去了之前租下的農戶。
晚上,丫鬟回來禀告:“老太太,來人聽說秀奶奶和您在一起,一句也沒有多問,好像很放心。”
小葵笑得合不攏嘴,對杜惠說道:“我說對了吧,就她最倔,别人心裏都清楚得很。”
杜惠對秀姑沒有好感,什麽倔啊,這人就是茅坑裏的石頭,又臭又硬。
次日天剛亮,小葵就派人去了城門前,巳初,來人回來禀報:“大當家的車馬距京城十裏。”
小葵大喜,對杜惠說道:“惠兒,快,安排一下,帶上你秀姨,咱們去接大當家。”
秀姑更生氣了,這些可惡的東西,還不給她解開穴道,她不能動,也不能說話,還怎麽沖到何苒面前,指着何苒的鼻子破口大罵?
鍾意率領錦衣衛,連同先前已經到京城的官員,以及朝廷留在各個衙門的官員,已經早早地候在城門外面。
有人期待,有人歡喜,也有人面如土色,寒冬臘月,他卻不時用帕子拭去額頭的冷汗。
昭王進京。
這是一個能夠載入史冊的日子。
此時城門外已經裏三層外三層擠滿了人,錦衣衛正在維持秩序,小葵的丫鬟們一邊開道往前擠,一邊大聲喊:“我家老太太來了,借光借光!”
小葵倚老賣老:“我這老胳膊老腿,可禁不起你們擠,你們把我擠壞了,我就上你家養老去。”
衆人隻能眼睜睜看到一個老太太和一個被擡着的老太太旁若無人地走到了最前面。
巳末,昭王一行終于到了,走在隊伍最前面的是兩面大旗,一面昭字旗,一面苒字旗,二旗并列,不分先後。
這時,小葵看到了何苒,她興奮地對秀姑說道:“快看,那位就是大當家,年輕的大當家。”
秀姑順着小葵手指的方向看過去,她怔了怔,那個女子的相貌明明和大當家長得一點都不像,可不知爲何,這一刹那,她卻在那女子身上看到了大當家的影子。
秀姑唾棄自己,她一定是被小葵洗腦了。
大當家獨一無二!
從她們面前經過時,何苒看向她們,目光在她們臉上一一停留,最後落在秀姑身上。
她忽然勒住缰繩,隊伍本來就走得很慢,現在整個隊伍全都停了下來。
何苒翻身下馬,走到她們三人面前。
秀姑正想表示自己的鄙夷,一隻溫暖的手落在了她的肩上。
“你們都來了,真好。”(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