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起當年遷都南下,這一次的行程可謂迅速,當元小冬告訴他,已經到達順德府時,皇帝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這麽快就到順德了?
曾福也要和元小冬告别了,他難舍難分,對元小冬說道:“小冬,下次再見面,我就是和尚了,你不會不認識我了吧?”
在金陵時,雖然早就知道要來大經寺當和尚,可曾福并沒有實質的感覺。
他甚至覺得,他也就是在大經寺躲上些日子,等到表舅這邊安穩了,他就能回金陵了。
可是一路北上,看着這和金陵完全不同的城鎮鄉村,看着那些随處可見的流民以及逃兵,曾福第一次感覺到,他再也回不去金陵,再也見不到表舅了。
表舅會死吧。
齊王真的會殺了表舅,所以表舅才把他送去大經寺,他到大經寺不是暫住,而是安度餘生。
曾福哭了,他拉着元小冬的手号啕大哭,一邊哭一邊說:“嗚嗚嗚,小冬,你讓我好好哭一場,我從小到大,都沒有放聲大哭過,一次都沒有。
我以前以爲自己運氣很好,總能絕處逢生,可現在我才知道,我以前運氣好是因爲我有表舅,可我表舅要死了,我再也沒有表舅了。
嗚嗚嗚,我要當和尚了,我要在寺廟裏過一輩子了,小冬,你别忘了我,表舅要死了,你要是也忘了我,這世上就沒有人記得我了,你要記得啊,我叫曾福,我叫曾福!”
皇帝聽得很不爽,哪怕他還是皇子的時候,也沒有哪個宮人會在他面前這樣哭的,這也太不吉利了。
皇帝聲音冷冷:“不過是個表舅,你哭得這麽慘做什麽?”
曾福大怒:“你懂個屁!他隻是我表舅嗎?他是老子唯一的親人,最親的親人!”
皇帝吓了一跳,這一路上,曾福都是笑嘻嘻的,還從來沒有這樣過。
見皇帝不說話了,曾福又哭上了。
這時,阿金走了過來,對曾福說道:“若是你不想當和尚,也可以和小冬一起。”
元小冬眼睛一亮,問道:“可以嗎?”
他的行程是由上面決定的,所以他不敢提出任何要求,但是阿金這樣說了,元小冬便燃起了希望。
阿金抓抓腦袋:“有點麻煩,到了地方,他可能要先關上幾天,确認他沒有問題,才會再做安排。”
阿金的話,元小冬聽懂了,可是曾福不懂。
“小冬,你幹爹是要先把我關起來嗎?爲什麽?是擔心我是齊王爺派來的細作嗎?沒關系,我身正不怕影子歪,沒事的。”
直到現在,曾福還是以爲元小冬的目的地,是京城的皇宮。
那是皇宮啊,肯定不是随便什麽人都能進去的,關幾天審問,也是正常的。
元小冬問道:“你真的想跟我走,不在大經寺做和尚嗎?你決定了?”
曾福堅定點頭:“我決定了,我不想一個人去那裏,那裏我誰都不認識,想哭都找不到人哭。”
元小冬說道:“好,你以後别後悔就行。”
曾福說道:“我不後悔。”
元小冬又怕曾福會多想,便對他說:“你放心,我保證你不會有事,我就是擔心以後會吃苦,你會受不住。”
他是要跟着大當家的,元小冬還想去從軍呢,如果他把曾福拐去從軍了,那肯定要吃苦的。
“放心,我才不怕吃苦呢,小冬,你去哪我去哪,就是我有個小小的要求。”曾福說道。
“什麽要求?”元小冬問道。
“能不能和你幹爹說說,他若是在金陵有眼線,就是像荷花嫂子那樣的,能不能幫我打聽打聽我表舅的事啊。”
如果表舅被殺了,他還想知道表舅被埋在哪裏了,如果表舅逃走,他也想知道表舅去了何處。
元小冬正在遲疑,阿金拍了拍曾福的肩膀:“行,我答應了。”
把元小冬一行送到京城,阿金還要回金陵,以後,金陵會是大當家重點關注的地方。
像他這樣,還會有其他人陸陸續續派到金陵。
曾福哪裏知道這些,見阿金答應了,他便高興起來,明明臉上還有淚水,可是笑容卻如陽光般燦爛。
皇帝冷眼看着他們,他們的悲喜與他并不相通。
既然曾福不用去大經寺了,他們便沒在順德府停留,三天後,他們便到了京城。
城門外,看到闊别已久的京城,皇帝百感交集,他問元小冬:“何苒是不是也在京城?”
元小冬搖搖頭,這個他是真不知道。
阿金也不知道,他南下的時候,大當家還在豫地呢。
他們進了城,三個人仍然是坐在一堆貨箱中間。
皇帝挺直背脊,把脖子擡得高高的,京城會有人認識他吧。
可是皇帝再次失望,即使有人看過來,目光也沒有在他臉上停留,那些人甚至對那些貨箱更感興趣。
已經有人和車把式搭讪:“這是哪裏來的貨啊,看你們風塵仆仆,該不會是從江南來的吧?”
車把式笑盈盈:“是啊,我們是從江南來的。”
那人又問:“這箱子裏裝的是什麽,是絲綢嗎?”
阿金接過話頭:“是絲綢。”
那人眼睛亮了:“你們的絲綢是拿來賣的嗎?在哪裏賣?”
阿金笑着說道:“陸家的綢緞莊,過兩天就能買到了。”
那人大喜:“好,我過兩天就去。”
見那人走了,曾福好奇:“他們知道咱們是從金陵來的,不會去報官嗎?”
在金陵,若是讓人知道有從北邊過來的人和貨,那一準兒是要報官的。
阿金哈哈大笑:“不會,因爲這些絲綢是要在陸家綢緞莊裏售賣的,陸家啊。”
曾福從小長在青州,對京城的事全然不知,但是皇帝卻已經明白了。
“這個陸家是武安侯府?這些絲綢要送到陸家的綢緞莊裏?”
話一出口,皇帝就怔住了,他忽然瞪着阿金:“爲什麽要把這些貨送到武安侯府,武安侯府已經反了,你,你是什麽人?”
阿金:這人有病吧?
你都跟我來京城了,你這才想起問我是什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