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音剛落,周燈隻覺頸間一涼,接着,他感覺到一股熱流從頸間噴礴而出,他想伸手去摸,可是他的手擡不起來了,那柄劍,瞬間将他的頭從頸間分開,納入腰間的革囊之中。
何苒聽小八說過愛哭鬼,她敢闖進來,便預料到了接踵而來的鬼哭狼嚎。
可是當她割下周燈的腦袋之後,卻沒有聽到哭聲。
屋内雖然沒有點燈,但這些人在黑暗中待久了,即使看不清來人相貌,但也能看到手起劍落。
她們看到了,但她們不敢出聲,她們恨不能把自己變成透明的。
曾經,她們是寄生在周燈身上的菟絲花,沒有周燈,她們就活不下去。
可現在眼睜睜看到周燈死了,她們卻不想死了。
她們雖然被囚禁在此,可她們不想死,她們年輕貌美,說不定孫文熾會看上她們,把她們帶離此處,讓她們過回從前的生活。
她們或者藏在被子裏,或者用手緊緊捂住自己的嘴巴,不讓自己驚叫出聲。
何苒的目光從女人們身上掃過去,最後看向另一張床上。
她走過去,便看到那張床上躺着的人,那人也沒睡,此時正瞪着眼睛,驚恐地看着她。
這是開州王。
開州王身邊的女子吓着簌簌發抖,從床上滾下去,滾到床下。
何苒沒有理會她們,她上前一步,離開州王更近一些。
她湊到開州王面前,低聲說道:“四月初一,于開州城内取周相首績者,苒軍何苒是也!”
他是王,何苒給了他一個王爺應有的尊敬,讓他知道,他的忌日,也讓他知道,殺他的人是誰。
手起刀落,流霞上前将開州王的人頭收入革囊。
二人迅速退出,直到兩人躍出窗子,院子裏的守衛才聽到動靜。
“有人逃走了!”
身後傳來急促的腳步聲,何苒和流霞縱身攀上牆頭,離開了這座院子。
“周燈逃走了,快追,周登逃走了!”
何苒覺得好笑,這些人看到她們破窗而出,便以爲是裏面的人逃走了。
開州王癱在床上,所以在他們看來,還能逃跑的,就隻有周燈了。
這些人還真是高估了周燈,周燈傷得不輕,走路都要侍妾們攙扶,别說破窗了,他連上下床都費勁,哪有本事逃跑啊。
接應的人奔了過來,将何苒和流霞與追兵隔開。
“大當家,快走,我們掩護!”
何苒沖他們點點頭,帶着流霞率先沖出了王府。
天剛蒙蒙亮,衆人陸陸續續從暗道裏出來,最後兩個出來的人,肩上各背着一具同伴的屍體。
何苒走過去,親手合上他們的眼睛,她記得他們,他們都是跟着她最早從青蒼山走出來的何家軍後代。
天光大亮,何大力又在城門口罵陣,和前幾天不同,今天何大力身後,是兩個高高的竹竿,竹竿上各挂着一顆人頭。
何大力高聲喊道:“開州軍聽着,開州王和王世子已經死了,現在指揮你們的是孫文熾,他姓孫,他是長史之力,并非周氏子孫,和開州王沒有一點關系。
姓孫的父子一個王八,一個龜孫,你們個個都是中原好男兒,讓你們給他們賣命,他們配吧?
是不是他們還說開州王沒死,周燈沒死,都還活得好好的?還說這人頭是假的?
我呸!
睜大眼睛好好看看,這竹竿上的,是不是開州王周相,是不是世子周燈?
兄弟們,别聽那王八龜孫胡說八道了,想開城門的隻管開,想參加苒軍的,我們歡迎,苒軍進城不會傷及百姓,還會優待俘虜。
你們還想繼續吃軍饷的,那就留在軍隊裏,咱們苒軍裏也有不少兄弟,以前是晉軍和朝廷軍,現在都和咱們一樣,大家一個鍋裏吃飯,一個帳篷裏睡覺,都是好兄弟。
若是你們惦記家中妻兒,不想從軍了,放下武器,你就是老百姓,想回家就回家,咱們絕不攔着。”
何大力粗聲大氣,一口的大白話,偶爾還會夾上幾句粗話,可是在士兵們聽來,反而覺得心裏踏實。
整個上午,何大力都在喊,喊着口幹舌燥,就喝上一壺水,然後繼續喊。
吉小敏又從暗道裏跑了出來:“大當家,城裏打起來了!”
何苒微笑,遞給他一隻鴨梨,吉小敏咬了一口,甜水順着嘴角流下來,他用衣袖擦了擦。
“武成前的部下得知開州王父子死了,就去給武成前報信了,武成前雖然受傷,可沒有傷到腦子,他一聽就急了,讓他兒子領兵出城,把開州王父子的人頭搶過來。
可這一調兵才發現,他竟然調不動了,他受傷也不過幾天,孫文熾就奪了他的軍權。
武成前雖然調不動開州軍,可他自己手下還有親兵,再說,他領兵多年,他雖然現在無權調兵,可是那些将領和士兵們卻還是他的人。
武成前的兒子到軍隊裏一說,軍隊裏就鬧開了,士兵們這才知道,他們愛戴的武大帥竟然被奪了兵權。”
何苒哈哈大笑;“武成前兵變了?”
吉小敏點頭如搗蒜:“對,這叫兵變,我還想說造反呢,這是兵變。我出來的時候,武成前的兒子已經帶人包圍了王府,叫喊着讓孫文熾和他爹出來,還說孫文熾假冒皇室子弟,其實他就是孫長史的兒子,根本就不是周氏子孫。
不過,那孫文熾和他爹硬撐着沒有出來,這會兒武成前的兒子八成已經帶兵沖進去了。”
何苒對小梨說道:“告訴何大力,武成前父子若是投誠,我必委以重任!
另外,周相父子,也當厚葬!”
不說别的,就沖着武成前躺在病榻上還要來搶奪開州王父子的腦袋,何苒也敬他是個英雄。
何大力罵陣已經有經驗了,何苒的命令一下,何大力立刻就換了口氣,也不罵娘了,也不講粗話了,口口聲聲都是對武成前父子的敬重,并且許偌,會給予開州王和周燈以厚葬。
何大力苦口婆心又念叨了一個下午,傍晚時分,緊閉的城門終于緩緩打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