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禦史被謝春朝這番話反駁到無話可說,或許也不是無話可說。
而是礙于謝春朝的身份,他不能說。
他甩袖輕哼一聲,不再與謝春朝争論,而是看向林驚容,又一次沉下臉,問,
“你當真沒有心存害邵麟之心?”
林驚容搖搖頭,道,“我若要害他,又何必借錢給他?”
“在我沒借錢給他前,他早已債台高築,那些人囔囔着說要去書院催他還錢,若非我拿出所有錢替他還款,邵弟賭博欠錢的事早已鬧得滿城風雨了。”
林驚容說得誠懇,眼中無半分雜念,似乎是真的一心爲林邵麟着想。
王氏尖叫道,“他在說謊!都是他害的麟兒!”
有時候不得不說,母親的直覺都敏銳的可怕。
她或許說不出個一二三來,但就是直覺如此。
“閉嘴!”林禦史厲喝道,“這兒哪有你說話的份?”
“還不趕緊給我進去看你的好兒子!”
謝春朝望着王氏又委屈又憤怨的模樣,心中生出一絲對她的可憐。
王氏在沒嫁人前,也是千嬌萬寵的大小姐,可她當年自以爲自己嫁給了真愛,可在多年以後,依舊過得一地狼藉。
她垂下眼簾,想起溧陽公主和她之前的遭遇,隻覺心寒和一種無處可依的飄零感。
她們像是一片被風吹下的落葉,伴着流水飄向遠方,她們這一生從來都身不由己,前半生是父親,是丈夫,後半生則是兒子。
生命中竟沒有半分屬于自己。
哪怕謝春朝做過曾預知未來的夢,也正在改變着,但她心頭還是升起短暫的迷惘。
她腦中千愁萬緒,實則隻過了短短一瞬。
王氏退下後,謝春朝索性将她要分家的事,在今夜一起說了,
“林大人,我看貴府雜事紛亂,自顧不暇,不如我們還是分家過吧。”
“分家?!”林禦史揚聲道,“我還活着呢?怎能分家?”
這話倒也不假,按規矩,隻要家中老人在,那麽子嗣便不能分家。
如若誰要分家出去,隻會被人看做不孝。
不孝——可是頂能要人命的大帽子。
尤其是對要出仕的人來說。
對于皇上來說,如果一個人在家連自己的父母都不能孝敬,他又如何能忠君呢?
但這點對謝春朝和林驚容來說,影響不大。
首先,林驚容沒有爲官的打算。
謝春朝一早就問過林驚容,可願和她出去住,林驚容也同意了。
而對于謝春朝來說,她是郡主。
皇室子嗣低嫁後别府另居,再正常不過了。
像是公主們出嫁後,大部分都住在自己的公主府,而郡主們則相反,是少數居郡主府,大部分住夫家。
謝春朝對于林禦史的反對,早有預料。
她若是住在林府,他們還能試圖掌控她,可若是分家出去,那可真就是蛟龍入海,由不得他了。
“我倒也不想分。”謝春朝道,“可這林府,我哪敢還繼續住下去?”
“王氏看我不爽,王氏之子則觊觎我的嫁妝,我若再在林府住下去。”
“誰知道哪天會不會魂散九天?”
“這……這怎麽可能?!”林禦史道,“他們不敢做這樣的事!”
“以後我會對林邵麟多加管教,至于王氏,我也會多多約束于她。”林禦史急聲道,“要不這樣……”
“你若怕他們動什麽手腳,以後這林府由你當家如何?”
謝春朝微微挑眉,“林大人,你當我傻嗎?”
“如今林家都被林邵麟敗的差不多了,你讓我當家,難道是想讓我用嫁妝填補你們林家的缺?”
林禦史連連擺手,“我絕無此意。”
“郡主若有什麽不滿,盡管提。”
“但這分家一事,我不準。”
“林大人,你似乎是弄錯了。”謝春朝說,“我不是在請求你,而是通知你。”
“你怎能這般和我說話?”林禦史瞪大了雙眼,“無論如何,我也是你的公爹。”
“分家這事就算鬧到遼王面前,我也有理。”
謝春朝淡聲吩咐道,“報官吧。”
雨凝微微服身,便要出門而去。
林禦史連忙攔下,問,“報什麽官?”
笑話,他就是官,還報官。
以後他上朝還要不要臉了?
“林邵麟偷我嫁妝未遂,難道不需要處理嗎?”
“等等!”林禦史軟下聲,“我們到底是一家人,這事傳揚出去,郡主您臉上也無光啊,算了吧。”
謝春朝輕笑一聲,無所謂地說,“我不怕,我臉皮厚,況且偷東西的又不是我,我爲什麽無光?”
林禦史是看出來了,謝春朝是要和他死磕到底了。
“這家是非分不可嗎?”
“不分家就等着你兒子蹲大牢吧。”
林禦史的臉色變了又變,他倒不是舍不得兒子蹲大獄,他是怕林邵麟賭博偷盜一事鬧得滿城風雨,鬧得他臉上無光。
萬一禦史在因此參他一本,定會引得皇上呵斥。
而他的官也算是做到頭了。
“好,分!”這兩個字,林禦史幾乎是咬着牙說出來的。
今兒是除夕夜,阖家團圓熱鬧,可林家卻過得雞零狗碎。
就連下人都在偷偷抱怨,别人府上今天都有賞錢,唯有他們府上什麽都沒有。
大年初一,謝春朝正在忙着搬家,她是一天都不想在林家過了。
萬幸,父王和母妃知曉她要搬家一事,派了許多人來幫忙。
所以,這新家隻花了一天就整理妥當了。
而搬了新家後,林驚容也不必日日睡在書房了。
她爲林驚容另辟了一間小院和一棟房,房間和小院就在她屋子的後面,這樣也不怕她母妃和父王哪日到訪而露餡了。
謝春朝在大年初一搬家的事還是傳揚了出去。
大家都在好奇,林府究竟是發生了什麽事,怎麽惹得郡主在這一天搬家?
但高門大戶的私事向來瞞得隐秘,縱然大衆好奇,也探不到什麽。
可在次日,一則勁爆傳聞忽然響徹大街小巷。
林家次子林邵麟是個賭徒,将整個林家都賭出去了,甚至還打上了郡主嫁妝的主意。
這方惹得春華郡主不堪其擾,大過年的就急急搬了出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