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武安睜開眼睛看到了兩個穿着奇怪的人，沒有在意。他翻個身子，又沖牆那面躺。閉眼前，他還想，這兩個人的身形和阿姊，兄長挺像。
鄭武安從小身體就好，很少生病，這是鮮少的一面。若他還是個小孩子，鄭秋雲就可以抱抱他，逗逗他。但他現在大了，鄭秋雲隻能柔聲問道：“武安，可要喝水？”
鄭武安聽到聲音，還是以爲自己在睡夢中，這夢也太真實了。
鄭溫平要來一床薄被子，給他蓋好，“我與阿姊來看你了。”
見鄭武安呆傻地點頭，鄭溫平扶他起身，鄭秋雲倒來水給他。鄭武安張開幹到發白的嘴大口喝水，第一口就嗆住了，“咳咳咳。”
鄭溫平和鄭秋雲在他左右兩側，鄭秋雲起身想讓他把水吐出來，誰知道鄭武安怕噴到鄭秋雲身上，一邊咳一邊咽下去了，然後伏在床邊更猛烈地咳嗽。
鄭秋雲心裏百感交集，給他順氣，待鄭武安坐起來喝第二口水時，鄭秋雲和鄭溫平都提心吊膽地看他。見他将一杯水喝完，兩人才對視一眼，将揪着的心放下。
兩個人分工明确，一個把茶杯放桌子上，一個給他擦掉額頭的汗。鄭秋雲放好茶杯，又找了個靠墊，讓鄭武安躺好。
鄭武安明顯還在發懵狀态，他聽到這棚子裏有人咳嗽，大喊，才突然醒悟似的，着急道：“阿姊，兄長，你們怎麽過來了？這裏面都是染病的人，你們得趕緊走，别被傳染上了。”
棚子裏有合理的通風口，床位間的間距也适當。因此，雖然棚子裏有許多染病的人，但身處其中，并不覺得烏煙瘴氣。
鄭秋雲在床一側坐下，“你瞧我和溫平穿的這衣服，可以防瘟疫。我們身上還挂了許多香囊，你無需憂心。”
鄭溫平又說：“就算我們做的這些都沒用，現在離開也晚了，還不如多照顧你一會。”
鄭武安靠在靠墊上，看看他兄長，又看看他阿姊，一個鐵骨铮铮的漢子，抿住嘴，眼睛眨的飛快，把想流出來的眼淚又憋了回去。
他破涕而笑，“阿姊，兄長，你們别笑話我。”
鄭秋雲把頭扭向一邊，鄭溫平低着頭，“無妨，我與阿姊未曾看到漢子落淚的場景。”
鄭武安本就高燒，現在也看不出他是否臉紅，但總歸是有些不好意思地憨笑起來。
不一會，有士兵進了棚子裏，高聲喊道：“裴将軍有令，孫大夫需要人試藥。凡試藥者，活者賞銀二十兩，死者給其家人五十兩。願意試藥的，現在可找我報名。”
他說完，棚子裏一片寂靜，沒有人第一個報名。過了片刻，有人趴在床上，有氣無力地問，“軍爺，這試藥還能試死人嗎？”
這個士兵回答，“藥不會讓人死，瘟疫不一定。免得你們将責任推到藥上，裴将軍保證死者賞銀五十兩，厚待其家人。”
聽到這個，他就放心了，“軍爺，我來。”
另一個床鋪的人捂住胸口說，“軍爺，我也願意試藥”
他身子虛弱，說完這句話就躺回床上，看着上面的棚子說道：“染上瘟疫就是個死，無非是早死和晚死的區别，這報了名，還能讓家人過個好日子，是我撿了便宜了。”
報名的有四五十個人，剩餘的幾十人都是在觀望。銀兩确實讓人心動，但若是再撐住幾天，熬到了藥，不就可以活着了嗎，何必爲了銀兩糟蹋自己的身子。
士兵問：“可還有人報名？”
這回，棚子裏就沒有人吱聲了。
“我來！”鄭武安說道，“若無人試藥，怎會有真正有成效的藥。”
有人小聲嘟囔，“我不試藥，也是有人要試的，怎麽就缺我一個人了。”
鄭秋雲生氣道：“你說的沒錯，你不試，也總是有人要試的，那别人試來的藥，又憑什麽給你用。我這就去禀告裴将軍，誰願意試藥，最後就給誰藥，像你這般隻想着自己的，便在這裏等死吧。”
聽鄭秋雲說這話，他急了，“你怎可如此，我不願意試藥，你就這樣逼人，誰知道你那藥會不會把我毒死。”
鄭秋雲冷笑一聲，“你在這裏好吃好喝的養着，裴将軍還給你找大夫治病。現在需要你了，你開始當縮頭烏龜，到時候怎麽有臉服下藥？”
有人是被鄭秋雲的說辭吓到了，有人覺得确實不妥，陸陸續續又有些人報名。還剩下幾個鄉紳，他們是不打算改變主意了。
一個是他們有錢，着實看不上這幾十兩銀子。二是他們以自我爲中心慣了，心裏就是覺得該是那些貧苦百姓，用他們不值錢的命來試藥，他們的命可金貴的很。
鄭秋雲跟這個士兵說：“報名人數衆多，遠用不完。你便去回禀裴将軍，最後發藥按照報名順序。誰先報名，就先給誰，最後那些不報名的人”
鄭秋雲掃了一眼那幾個人，個個穿着光鮮，手上還有扳指，“讓他們重金求藥，否則就讓他們自生自滅吧。另外，把他們買藥的錢均分給報名試藥的百姓。”
“是。”
人命關天，鄭秋雲也不想趕盡殺絕，他們既然有錢，就出錢來買吧。
還有鄉紳不服，“這不公平，他們不出錢就能得到藥，我們幾個人就要花重金，這是何道理？”
鄭秋雲直視他，“這是我的道理。方子是我給孫大夫的，藥材也是我帶來的，本來就該收你們錢。我心善，免了一些人的銀兩，但是不願意免你們的，有何問題？”
這樣說來，确實沒有問題。她的方子，她的藥材，能願意賣給他們就不錯了。他們幾個鄉紳也不敢再辯駁，就怕她一生氣，重金也求不來了。
鄭秋雲的氣來的快，去的也快，出了棚子，她皺起的眉頭就舒展開了。
一個小厮迎上來，“鄭司農，鄭縣令，裴将軍已給你們安排好了住處，我帶你們過去。”
鄭秋雲往後退，“我們進過棚子裏，你現在要和我保持距離。告訴你家将軍，晚上不要來尋我，以後也要與我隔開兩步的距離。”(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