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秋雲給兩個小孩交代了一番,讓他們不必擔心,等着幾天她就會回去。接着,她就坐在酒樓的大堂裏,等着官府的人。
官差來押人,先将鄭秋雲和李掌櫃送進大牢。大牢無窗,不見天日,地上蟲蟻橫行,陰暗潮濕。
李掌櫃剛開始還想跟鄭秋雲說話,免得自己那麽害怕,等了一晚沒有動靜,他逐漸有些懷疑。
“秋雲,萬一真是蒜薹毒死了人,我們是不是得被仗殺?”
鄭秋雲被迫聽他說了一宿,十分困倦地坐在牢裏的破床上,後背靠着牆,“蒜薹是我賣給你的,你隻要證明廚子沒有下毒,就與你無關,不用非得在這牢裏受苦。”
李掌櫃堅定道:“那不行,我不能留你一個姑娘在這。”
又過了半日,李掌櫃用了些牢飯,開始念叨,“秋雲,我與你不同,你瘦,吃的少。這牢裏的飯堅硬生冷,我吃不慣,也吃不飽。”
鄭秋雲閉上眼睛假寐,“你随時可以走。”
“那我走了啊。”
“嗯。”
李掌櫃托人活動了一番,證實了廚子沒有下毒,跑堂也是清白。如果蒜薹真有毒,那他也是不知情的。
他一走,這間牢房就隻剩鄭秋雲一人了。
“吃飯了。”獄卒敲了敲圍欄,發出動靜,牢裏其他的犯人伸手去夠,鄭秋雲也起身拿飯。
盛飯的瓷碗周圍長了一圈黑色的黴菌,獄卒的手指甲裏都是污垢。他的手端碗的時候,大拇指陷進那黃白湯裏,另一隻手握着生冷的饅頭。
這隻發生在一瞬,獄卒很快就把湯碗往地上一扔,黃白色的湯也撒出來大半。
鄭秋雲仔細往碗裏看,才依稀認出來,裏面好像是熬的米粟。她把饅頭拿起來,怕是這饅頭還能砸死幾個人。
獄卒催促道:“明天會有新犯人進來,你記得把你床褥挪一挪,别人還能睡。”
這床類似于大通鋪,可以睡好幾個人。前夜,李掌櫃拉她聊天,一夜未眠。現在李掌櫃出去了,還要來新犯人,就要面臨這樣的問題。
“知道了。”
鄭秋雲夜間睡到床上,聽到地上的吱吱聲,估計是老鼠在活動。她的饅頭剩一點獄卒按住的地方沒吃,白黃湯也沒喝,都成了老鼠的美餐。
牢裏沒有窗戶,聽不到外面的動靜,但是裏面的動靜可不少。磨牙聲,打呼聲,還有凄厲的慘叫聲。有人說自己冤枉,還有人被同牢房裏的犯人欺負。
夜晚尚有涼意,這牢房裏的冷還有外面不同,是一種能透進人骨子裏的陰冷。
鄭秋雲鼻尖萦繞着難聞的味道,有馊了的飯菜味,也有人在桶裏解決生理問題發出的味道。她緊了緊衣服,用手捂着鼻子,勉強湊合了一夜。
第二天天亮,鄭秋雲從睡夢中醒來,還以爲自己還在夢裏,她竟然看到了裴元齊。
“姑娘醒了。”
鄭秋雲起身,衣服滑落下來,這才看清是裴元齊的袍子蓋在了她身上,怪不得她睡得如此香甜。
“你怎麽在這?”鄭秋雲邊說邊将袍子遞給他,上面還有他身上的味道。
裴元齊沒接,“牢裏濕冷,姑娘還是披一下吧,元齊好歹是個男子,扛得住。”
鄭秋雲不免笑起來,因爲印象中裴元齊最是嬌弱,誰能想到他竟然會說這樣一番話。
裴元齊又說:“蛉人生事,朝中大臣多主和,元齊人微言輕,不敢多言。聖上竟誤以爲我主戰,派我去青州平定戰亂。路經臨江縣,聽聞姑娘被壓入大牢,縣令不肯放姑娘出來,我便進來與姑娘做個伴。”
“蛉人又不安分了,”鄭秋雲眉頭微皺,見裴元齊幽怨地盯着她,她便意識到自己關注錯重點了,“那你不去平定戰亂了嗎?”
裴元齊歎口氣,“我去青州,不過是趕着送死,既如此。早死一天,與晚死一天,又有何分别?”
鄭秋雲婉拒道:“你不用進來陪我,這牢房環境艱苦,我怕你受不住。”
“姑娘莫要擔心我,我既決定進來陪你,自然不會半途而廢。”
“謝謝,”鄭秋雲又問,“你可知仵作驗屍結果如何?”
“他身體裏并無其他毒藥,還得繼續驗,查明死因。”
獄卒來送早飯,“吃飯了,吃飯了!”
裴元齊将飯菜端進來,把饅頭外面的硬皮剝掉,留給他自己,接着将兩個饅頭稍微有些柔軟的芯給鄭秋雲,“姑娘。”
鄭秋雲正盯着别的牢房裏的犯人發呆,他們互相争奪,弱肉強食,身子骨壯的吃的多,瘦小的人吃的少。裴元齊一喊她,她就回過來神了。
“你不用特意把芯留給我,那硬皮我也是吃得的。”
裴元齊沖她挑了下眉,語氣輕松,“姑娘有所不知,元齊愛吃這硬的地方,還請姑娘成全。”
鄭秋雲也笑了,心裏的陰霾被沖去不少,“謝謝你。”
雖然有了兩個人,但是隻換了個大些的碗,他們兩個人得共用一個碗。之前李掌櫃在這時,鄭秋雲都不喝湯,這回她也不想喝。
“姑娘,你先用湯。”
“你喝吧,我不喜歡這個湯。”
裴元齊用懷裏的紙張擦掉邊緣的黴菌,然後遞到鄭秋雲手裏,“姑娘的唇角都起皮了,不喝湯可不行。”
鄭秋雲便閉着眼睛喝了幾口,又遞回裴元齊手裏。誰知道裴元齊拿過來就喝,鄭秋雲都沒來得及阻止他。
“你”
裴元齊不解:“怎麽了?”
鄭秋雲指着那個碗,“那是我喝過的。”
裴元齊了然,又喝了一口,“我不嫌棄你。”
鄭秋雲心裏有些别扭,又說不上來哪裏不對,于是她弱弱地說:“那我還要謝謝你先讓我喝。”
裴元齊擦掉唇邊的殘迹,“姑娘不用多禮。”
吃過飯,裴元齊将床收拾了一下。鄭秋雲便做好了兩人都躺在通鋪上睡的準備,結果到了晚上,裴元齊還是讓鄭秋雲自己睡在床上。
“男女授受不親,即便是在牢中,元齊也不能占姑娘便宜,這床就留給姑娘睡吧。”
“那你呢?”
裴元齊一臉正氣,“我乃男兒,哪有讓姑娘睡在地上的道理。姑娘隻管入睡,我睡地上。”
鄭秋雲就合衣躺在了床上,沒多久,又被裴元齊用手指戳醒了,“姑娘,地上有老鼠,元齊有些害怕,不知能不能鬥膽與姑娘一并躺上去。姑娘若不放心,可用茅草隔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