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柊挪過桌椅，入座。右手撐着下颔，左手輕叩桌面，一邊注視着吳永那邊。這般離譜的卷宗，敷衍誰呢？！
“李寺正，高斯案卷宗由誰記錄的？”宋柊問，話一頓，又道：“這些陳年舊案是順天府衙送來的，那有記錄這些卷宗的執筆人嗎？”
李寺正……
“這事…我想吳書吏比我清楚。”李寺正朝吳永努嘴，他是大理寺寺正，如何清楚順天府衙的官吏？更遑論是執筆的書吏，順天府衙的書吏，情況跟大理寺書吏多半一樣。
這一來。
吳永有可能知道順天府衙執筆書吏的情況。
吳永：“周本，順天府衙庫房的書吏出自周家。都察院架閣庫看管書吏是曾家，曾和。曾家昨夜出了事，死的那位就是曾和…”
周吳曾汪夏袁
此六家，京城最是有名的書吏世家。
與陳恩老爺子所在的陳家，以及順天府衙的仵作江江家。
這八大家世代爲吏，互有姻親。
捕役班頭、文書先生、賬簿先生、師爺等等，京城各官署的吏官，八大家都有涉及。
可以說…
周吳曾汪夏袁陳江八家把控着京城吏官。
某些基層的事，這八大家的話語權超過京城一些八九品的京官。畢竟，吏是本地的，京官多是外來的。
“吳永，都察院和順天府衙都有卷宗丢失，這些個丢失的卷宗能弄回來嗎？”宋柊凝視着吳永，吳永有才，做吏官委屈了些。不過，她目前隻是一名推官，身無官職，可惜。
吳永沉默良久。
同爲吏官世家，吳永不想周家曾家有事。
“周家秉信好記性不如爛筆頭，但凡經過周家人的便箋紙稿，他們都會備份，或一份，或兩份。曾家善寫書和編寫密碼，經手的公文奏折卷宗，或是記錄在小說之中，或出現在戲文裏面……”
嘶哈！！
宋柊直呼好家夥。
李寺正時桜二人直接瞪大雙眼。
“你們書吏花樣真多啊！”宋柊感歎道。
旁邊，李寺正與時桜認同點頭。今日，要不是吳永親口說，這事…他們打死都不信啊。
一書吏。
手上花活有點多啊！
“吃飯的家什，哪敢馬虎？”吳永說了句。
沒點本事，屁股底下的位置哪這般容易坐得安穩？！京城數百萬人，哪怕是吏官的位置，也有無數人盯着想上位…
京城居大不易。
任何一句話的背後，都有着無數的實踐者。
這一說。
頓時，宋柊三人緊提的擔心落地。
就算丢失的卷宗找不回，也無須擔心。
因爲…
這些書吏要麽能默寫，要麽有備份，終歸能把卷宗弄回來。
十三份卷宗默寫。
時間不會短，日漸偏西。
架閣庫氣溫開始下降，宋柊搓着手，遲疑道：“李寺正，我們能去小院那邊烤火嗎？架閣庫存放着各種檔案卷宗，炭盆取暖怕走水…”
小院則不同。
炭盆，有。
酸棗糕，有。
炸雞、麥汁酒，也有。
聞言。
李寺正面色一喜，道：“去，就怕玉娘嫌人多鬧騰。”
同樣地。
默寫的吳永，也是一臉地蠢蠢欲動。
往日裏，他想去小院也隻能跟同僚蹭一蹭。光明正大，那是想都不敢想的事。
畢竟…
玉娘不是官廚的庖丁，她是長公主給崔睦的私廚。大理寺後衙那座小院，長公主給過租金的，聽說很貴。
“吳書吏覺得呢？”宋柊道：“天色漸暗，入夜氣溫低，易受涼感染風寒。我想着過去小院，就能在膳廳取暖烤火。同時，下午時崔少卿安排大理寺官員幫忙購買瓜果蔬菜，這會兒玉娘大抵在張羅着實驗罐頭，我得去瞧瞧…”
“沒問題，走吧！”吳永利落道。
筆墨一拿，便箋卷吧卷吧夾在腋下，站起身就打算走。
「大理寺後衙的小院！！大理寺官吏誰不向往？更别說…今日聽官廚的小張說，玉娘做了酸棗糕。咕噜…誰不想吃玉娘做的酸棗糕，那可是陳卿最惦記的糕點——酸棗糕，去去去…我馬上就要去，要是能吃上一塊酸棗糕，叫我默寫一遍架閣庫的卷宗都行！！！」
宋柊：……
——爲一塊酸棗糕，吳永手都不要了。
架閣庫共有卷宗3086份，抄一遍，手廢了，人估計也躺闆闆，翹辮子。
不過。
玉娘做的酸棗糕确實是一絕。
“時桜，幫吳書吏整理筆墨紙硯，我們回小院。對了，架閣庫最好暫時封存。如有必要，這兩日最好日日清查一遍，謹防有遺漏…”宋柊道。
等查明都察院和順天府衙丢失的卷宗，是否與大理寺相同。若是相同，屆時再并案處理。
當然了…
這件事必然要等稅銀案和曹家滅門案結案。
說急也急，說不急也不急。
“好嘞！”時桜道。
少頃。
一行四人從架閣庫回到小院。
此刻。
小院很是熱鬧。
陳卿從辦公正廳過來，孫少卿不見蹤影。不用猜，陳卿多半把公文丢給孫少卿，讓他處理，自個過來偷懶，順帶偷吃。
“輕放，一定要輕放。”陳卿吆喝着，說：“還有别亂放，不同的水果不能放一塊，蔬菜别堆一起，免得壓壞。”
宋柊擡眸一掃。
哦豁…
好家夥，真是好家夥。
陳卿他們這是掃蕩了東西兩市？
秋冬常見的水果蔬菜，應有盡有。除此外，還有兩廣和其他地方運來京城的稀罕玩意。
這一次。
陳卿真的花了大價錢啊！
不過，崔睦已經進宮。這些花銷應該能報銷，假如罐頭真的可行，今後冬日就不再枯燥乏味了。
同時，戍守邊境的将士們，也能嘗一嘗各自家鄉的美食。每次征調糧草，朝廷也能寬松不少。
畢竟罐頭隻要不漏氣，能存放的時間不短。
囤積糧草的品類，直接豐富許多。不再局限于糧食，各種肉罐頭/水果罐頭/蔬菜罐頭等等，都可以充當糧草準備。
“陳卿，忙着呢。”宋柊微笑着。
玉娘帶着官廚那邊的庖丁忙碌着，他們首選的是梨，打算制作梨罐頭。秋梨易清洗，處理方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