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斯,認識嗎?”
宋柊耐心爲阿日善整理青絲,用絲帕替她擦拭臉上的髒污。可惜,她不喜胭脂水粉。
要不然…
還想着爲她描眉畫唇。
“認識。”阿日善沙啞的嗓音,帶着哭腔。
隻是…
這哭的不知是爲自己,抑或是爲旁人。
“高斯說,他有一友人,最爲欣賞月氏女。這友人可是曹甯曹奉銮…”宋柊順手之餘,又幫着阿日善整理了幾下身上的衣物,掩蓋住裸露的部位。
阿日善:“是他。
其實…多年前,我就見過曹甯,那雙充滿貪欲的眼睛,真叫人作嘔。
那種眼神…我打小就見過,見得多了,自然知道他們想要什麽,無非是這具髒污的皮囊。”
有史以來第一次…
阿日善感受到被人尊敬對待的滋味。
這滋味很奇特,她不讨厭,隐隐有些歡喜。
這一刻。
阿日善甚至惋惜…
惋惜着,爲何沒能早點遇上宋柊。
阿日善沒等宋柊再問,主動開了口。
“位于敦煌祁連山以北,有一山,名叫野馬南山,山峰多且海拔都極高。野馬南山一處無名山,山頂常年積雪覆蓋,但山腰四季如春。保南山羌的百姓生活在這座無名山的山腰之中,以打獵、耕種爲生……
除了外出與青海羌人交換些鹽巴醬醋,百姓極少走出野馬南山,更不與其他北疆部落過多接觸。
他們信奉天山(祁連山),一心過着與世無争的生活。”
滾燙的淚水,随着阿日善的訴說,從她的眼角滾出,劃過阿日善白皙的臉頰,滴落在地。
阿日善沙啞的聲音沒有停…
“天山沒有眷顧保南山羌,青海羌人背叛了盟約,大月氏的長矛終究打破了無名山的甯靜。鮮血,濃煙,哭泣的哀嚎……”
“作爲保南山羌最美的阿圖瑪,我活了下來。”
“同時,一并存活下來的…還有我的族人。我本以爲這是天山對我的垂憐,可惜,我小瞧了大月氏的殘忍。”
刑房裏…
衆人安靜傾聽着。
顯而易見。
保南山羌被大月氏攻破,百姓淪爲戰俘。
阿日善,作爲保南山羌的貴女,處境可想而知。
戰俘。
還是一位容貌出衆的女人。
“你選擇成爲月氏國的密探,暗中潛入京城,爲月氏國收集大周的情報。”宋柊淡淡道。
阿日善輕笑着,苦澀道:“我…别無選擇。”
她不想死…
爲族人,爲自己。
自然要做選擇。
這些年,阿日善做得很好不是嗎?
要不是遇上宋柊和崔睦。
說不定…
她假借紅娘之身順利脫險,海闊憑魚躍,天高任鳥飛。一旦成功從京城脫身,憑阿日善的能耐,将來還能再次掀起波瀾……
“崔雪的身份,誰透露給你的?”
這一問。
崔睦猛然擡起頭看向宋柊。
“曹甯。”阿日善道。
宋柊眯着眼,追問道:“你确定是曹甯…”
“确定。”阿日善點點頭,很肯定。
“高斯有沒有經常出入曹家?”宋柊漫不經心閑聊着,似不着急詢問梧桐,更沒有問及阿遇赤的名字。
這叫旁邊的崔睦三人,一陣納悶。
總感覺…
像是哪裏不對勁。
“這幾年,兩人…聯系較少,偶有通信,但不頻繁。”阿日善遲疑着,問:“你不該問曹甯和梧桐嗎?不問他們,也該問七皇子或王國舅,再不濟…你問問汶川運河那幾艘運送稅銀的大船也好,怎會選擇問高斯?”
「高斯…」
「他不就是一書生?」
「欲蠱,興許是曹甯幫的忙。畢竟,一文弱書生能有何能耐…」
宋柊表情微變。
高斯,真是無辜的??
“沒,就随意問問。既然你都說了,那就聊聊他們…”宋柊含着笑,張嘴道:“曹甯與白蓮教有勾結,那梧桐是月氏國的人,還是白蓮教的教徒,這七皇子和王國舅又爲何盯上這次河南府押解入京的稅銀?”
趙涵:「艹,刺激啊!」
一旁,陳恩老爺子眯眯眼突然睜開。
宋四娘子,這刑訊手段可以啊。
「…想收徒,四娘子刑訊天賦絕佳,心動心動心動。」
崔睦沉着臉。
腦海裏不斷閃現各個卷宗。
擡着手,輕輕叩打黃魚劍三下。很快,站在外面的時令彎腰走了進來。
崔睦在他耳畔輕語兩句。
而後…
時令走出刑房。
宋柊餘光掃過這一幕,不予評論。
“梧桐來自白蓮教,稱:百變聖女。我沒見過她真正的樣子,曹家由梧桐掌控,曹甯調教的歌姬舞姬,都出自梧桐之手,教坊司奉銮之位,也是梧桐爲曹甯謀劃得來的。”阿日善道:“我與七皇子相遇相識,出自曹甯的謀劃。”
「獨孤元昊,貌醜無比…」
「若非爲探聽宮中情報,誰願被倭瓜壓在身上?不過,梧桐對七皇子頗爲看重,且說他身份尊貴。」
「這事難以求證,不知真假。」
宋柊……
她本以爲七皇子與月氏國有牽扯。
可是,聽阿日善心聲吐露。
這矮胖黑醜的七皇子,背後竟牽扯到白蓮教?
今上…
你造了什麽孽啊!
寵愛多年的倭瓜,很可能沒有皇家血脈。
敢混淆皇室血脈…
白蓮教真是走火入魔,瘋了吧!
等等…
阿日善說她與七皇子相遇相識,來自于曹甯的手筆。那高斯說,多年前曾與好友隔牆竊聽阿日善與一權貴男子嬉戲打鬧…
孰真孰假?!
“…百變聖女,我看叫百變魔女更貼切吧!京中有這麽個女人,我猜測…可能沒有誰晚上睡得安穩。”趙涵冷不丁吐槽了一句。
這句…
陳恩老爺子頗爲贊同。
不怕明面上的敵人,就怕藏在暗處的毒蛇。
梧桐??
這姓名容貌都是假的女人。
性别,會是真的嗎?
有這樣一個人躲藏在暗處,誰敢睡得安穩?!
“稅銀丢失案是梧桐一手策劃的,具體原因…好像是爲了祭壇,還是祭祀。”阿日善道:“我聽令行事,更多的情況不甚清楚。”
“聽令——”崔睦眼一沉,道:“你聽誰的令?”
「拔出蘿蔔帶出泥…」
“阿遇赤。”阿日善道。
時至今日。
她清楚自己活不了。
但是…
月氏國也别想好過。
很可惜,她再也看不到野馬南山終年不化的積雪,更見不到家鄉的風景…
宋柊誇她名字的時候。
阿日善清醒了,她的族人…
早在她離開北疆的時候,大概就死了。
阿遇赤送來的信,那是她唯一的念想。
可是…
假的,終究是假的。
開口,不爲求活,隻求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