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涼如水。
大理寺後衙，膳廳。
“太子，幻月樓一事，由你親自督查。”建元帝皺着眉，語氣冰冷，道：“無論宋國公查出什麽，牽連到誰…一查到底。”
建元帝溫和的表情。
此時，盛滿森冷的肅殺之氣。
天子一怒，橫屍百萬。
這并非戲言。
「朕決不容忍…有人玷辱無霜的名聲，哼哼，這事必要嚴查到底。如若不然，被無霜知曉，朕他日别想踏進坤甯宮的椒房殿……」
宋柊……
诶！今上懼妻啊。
這點太子不像他，太子好女色，對太子妃敬重多過喜愛。當然，這跟太子性格有關。
畢竟——
太子緻力于給大周所有小娘子一個家。
“兒臣，遵旨！”太子噙着笑，隻…這笑未達眼底，蕩漾在眼周四處，深不見底，給人一種陰森之感。
誰能想……
西城一處煙花之地，竟能攀扯到皇宮之中的蕭皇後。
一時之間。
膳廳氣氛大變。
無人敢随意開口，就恐被今上和太子記恨上。
崔睦本想詢問今上是否過問都察院清查。
但是…現在情況有些微妙，他所幸沒急着出聲。都察院有燕都禦史坐鎮，一時片刻出不了事。
“宋評事…”建元帝朝宋柊招招手，示意她上前。
一聽。
宋評事三個字。
膳廳衆官員精神抖擻。
此前，他們踏入膳廳，就注意到宋柊的異樣。
但今上說她是宋評事，那她就是他——宋評事。
吳首輔眼角輕抽，雙手相抄。
「太祖…微臣想您呐！今上搞個真假宋栖，還讓朝堂配合行事，雖說，朝堂不禁女子入朝出仕，可沒必要弄得如此複雜啊，這要是被史官記一筆……
想辭官想辭官想辭官
不過，微臣得替太祖守着大周」
“微臣…下官，呃！草民叩見陛下。”宋柊一僵，面色讪讪從角落走了出來，噗通一聲，雙膝跪地，行了個大禮。
宋柊……
這措不及防啊！
她隻想安靜吃個瓜。
這…她該如何自稱，又該如何稱呼今上。
麻了。
累了，毀滅吧！
建元帝怔愣着，回神後，朝宋柊露出溫和的笑意，輕聲道：“宋評事無需多禮！快快請起。朕聽聞…高斯和崔雪，此二人線索都是由你一手推理找出來的……”
這一問。
頓時，杜尚書看向宋柊的目光，隐隐閃爍着精芒。
大周民風開放。
哪怕是女子…也能入朝爲官。
不過。
以女子之身入朝爲官不易。
整個大周亦不過寥寥數人。
且多爲幕後，少有女子走上高位。
是以。
膳廳衆官員對宋柊并不排斥，反倒多了些慈愛和憐憫之意。畢竟，他們都知道宋柊乃是宋府四娘子，常年待在深閨，不似其他活潑好動的小娘子。
此廂。
要不是今上神來一筆。
遣宋栖外出河南府重查稅銀丢失一案。
宋柊犯不着入诏獄，隻爲幫宋栖遮蓋行蹤。
但也算是錯有錯招，歪打正着。
宋栖那邊尚未有新消息傳入京城，身在诏獄的宋柊，反而找出了稅銀丢失案的線索。
能憑隻言片語，找出蛛絲馬迹。
再細細推敲，查出背後元兇，宋柊之才，不遜色其兄宋栖，好一個巾帼不讓須眉。
陳卿清瘦的臉，露出一抹笑。得意看向杜尚書，官職比我高，沒用啊！
「嘿嘿！羨慕吧，她…大理寺的」
杜尚書黑着臉，瞪了眼陳卿，滿是憋悶。
「可惡，被陳文遠炫耀到了。我想要…就不知能不能把人拐去刑部？看來，得找宋郎中聊一聊……」
他不敢跟崔睦搶宋栖。
那……
宋柊總該能争奪一二吧，畢竟人還沒入職。
“回陛下，微臣不敢居功。高斯是順天府衙送入刑部诏獄的，微臣能查看他的卷宗，多虧刑部诏獄獄卒趙六出手相助，而崔雪…乃是崔少卿之功。”宋柊不傻，稅銀丢失一案牽涉甚廣，朝堂文武百官都被今上罵過。
她哪敢一人攬功？
何況……
宋家是書香門邸，朝堂勢力略顯單薄。
功勞太大，宋柊擔心宋家扛不住也扛不起。
分桃子。
必須把功勞分出去，但不能随便分。
順天府衙、刑部同大理寺就很不錯，京城之中，這三個部門主管各種刑事案件，勢力更錯綜複雜。
宋家…
宋府添爲刑部郎中，宋栖爲大理寺評事。
宋柊剛好能送出功勞，又不顯突兀。
剩下的順天府衙，這同樣是實權部門，且能擔任順天府尹的，必然是天子心腹近臣。
果不其然。
宋柊話音落地。
無論是今上，抑或是三公内閣和六部大臣。
俱都流露出喜色和欣賞之意。
吃獨食沒好下場，尤其是官場。
你吃肉，總得給别人喝點肉湯。
頭鐵的走不遠，也走不下去。
“哈哈哈……”建元帝撫掌大笑，遙指着站在杜尚書身後的宋父，打趣道：“宋郎中，你呀…生了個伶牙俐齒的好兒郎。他日，等…回京，我想全京城都能知曉宋府還有一位才貌雙全的四娘子。”
“微臣謝陛下贊賞，多謝陛下賞賜！”宋父激動萬分。
這話明着褒獎宋父，實則是爲宋柊正名。
不過，得等宋栖從河南府回京。宋柊…方能以小娘子身份行走。但有今上這句話，外人再無理由挑刺宋柊。
大周民風開放，可是女子終究不是男兒。
總有些……
腌臜之人。
他們自己腌臜，卻認爲天底下所有人都是腌臜的。
「嗚嗚嗚……
我的小狸奴啊，阿父總算是放心了。有今上的承諾，就算身份洩露…也不擔心性命不保。
待會兒，阿父就把你愛吃的糖塊拿給你。你沒在家，阿父吃啥都不香。你阿母脾性也日漸暴躁……」
宋柊眼底一點一點漾開笑意。
宋父的嗚嗚哭聲，她沒嫌吵，反覺得異常溫馨。記憶裏宋母溫柔娴淑，就連說話都少有大聲。
這多半是擔心自己……
建元帝又誇了兩句，還待說些什麽。
“報……”
有侍衛急匆匆闖進膳廳。
建元帝沉着臉，怒道：“何事——”
“回陛下，燕都禦史傳來急件。”
聞言，崔睦大驚。
“陛下，都察院恐有異變。”崔睦快速把都察院的安排，一一告知建元帝。
一聽。
膳廳衆官員齊齊變色。
膳廳廚賬裏，玉娘看着剛做好的糯米涼糕和甜湯，屏住呼吸沒有走出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