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時公主府上其他人說話玄澈是不聽的,連琴公子他都不理,隻聽長公主一個人的話。
現在長公主神智不清,也沒法命令他。
紅芍隻好說道:“玄公子,你快把劍放下來,不然長公主殿下醒了是會生氣的。”
聽他這樣說,玄澈才把劍放了下來,隻是仍滿臉戒備地盯着裴衍,擋在沈玉落前面不讓他靠近。
車廂裏燭火明亮,沈玉落身上披着的大氅也脫了下來,這時紅芍才看清,她家殿下幾乎滿身都是血迹,裙角都破了幾處,凄慘駭人。
其實她并沒有傷到什麽,出了手掌心和腳底被碎瓷割破的傷口,其他的血都是她剛剛從那準備侵犯她的馴獸奴身上撕咬下來的。
“你家主子中了藥,在下方才沒别的心思,隻是救人而已。”
裴衍也不惱,十分好脾氣地解釋,卻沒有任何離開的意思。
他見眼前的男人如此護着崇甯,又容貌出衆,恐怕是公主府上的面首。
既然如此,那他定不會用耗費自己心神内裏的方式去給她解藥,而是多半會采取那種最原始的方式。
隻要一想到這裏,裴衍心裏就有淡淡的不快,想必是方才見了她那般奮死抵抗的樣子,怕她再經曆類似的事情會在心裏留下陰影。
人是他救的,送佛送到西,他忍不住想管。
“救人,我會。”
玄澈在沈玉落榻前半跪下來,輕嗅裏片刻就知道她中的是何種藥物。
此藥和尋常的催情藥物并不相同,不僅藥性要烈上十幾倍,甚至會讓人在激烈的情事中過度放縱而血脈暴體而亡,就算僥幸活下來,也會把中藥之後的事情忘得一幹二淨。
而且事後再去檢查,中藥之人體内就再也查不出一絲藥物殘留的痕迹,可謂是天衣無縫,用計十分之歹毒。
這種藥物的原材料在藥王谷是禁品般的存在,目前隻有南疆那邊留存許多。
“你,把她扶起來,喂水。”
玄澈視線越過裴衍,去叫紅芍來幫忙。
紅芍看向裴衍,詢問他的意思,見他點頭後方才側身走過來。
對于她這種小動作,玄澈第一次感覺到心裏有一種很奇妙的情愫,似乎苦中泛着一點酸,也不知酸從何來。
玄澈雖心中不快卻也沒閑着,取下沈玉落發間一根極細的簪子,在燭火上燎了燎,然後便掰開沈玉落的手掌刺破了她的指尖。
看到她手掌心那些被碎瓷割出來的細密傷痕,還有沾着的泥土,玄澈另一隻手握成拳,關節猛地收緊。
然而此時還不是尋仇的時候,他得先救人。
玄澈将自己的手掌貼在沈玉落的後心處,慢慢将内力運轉至此處,幫她把藥逼到指尖,順着血一起流出來……
一刻鍾後。
沈玉落終于呼吸平緩,安靜地睡了過去。
可玄澈卻起身的時候差點沒站穩,喉頭一甜,吐出口鮮血來。
他體内的殘毒未清,又強行運功救人,損耗極大。
裴衍瞧見這番情形,沒再多言,禮節性一拱手便掀開車簾子出去了。
外面的風很大,穿過高高的城牆,發出呼号的聲音。
崇甯,她究竟是怎樣一個人呢?
能得如此男兒托付真心,可見她也并不是傳言那般荒誕不堪。
呼出的氣息在眼前凝成白霧,裴衍第一次發現他竟然怎麽也看不清那個女人。
不過,這些都和他沒關系,隻要她不影響到朝政,和多少個男人牽扯又與他何幹呢?
裴衍自嘲地笑笑,擡腳便往前走。
“等等。”
玄澈追了出來,腳步還有些踉跄,拄着劍勉強穩住了心神。
此時他體内的殘毒已經随着高強度運功,流向四肢百骸,如同附骨之蛆一般,疼痛難當。
“閣下還有什麽事嗎?”
裴衍對玄澈那種莫名的敵意突然間就消散了幾分,其實他心中是有些敬佩剛才玄澈的舉動的。
作爲男人,這種時刻很多人怕是直接順水推舟就選擇最有利于自己的方式,反正也不吃什麽虧,事後說不定還能得到獎賞。
然而玄澈似乎一點也沒動過那方面的心思,從始至終眼神都幹幹淨淨。
他留下來,實在是多此一舉了。
“是誰,傷了她?”
玄澈抽出腰間的佩劍,在月色的映襯下閃着寒光,擡頭看向皇宮方向。
他答應過長公主當她兩年的暗衛,保護她的安全,可他沒做到。
如果他再強大一些,是不是就可以暗中随意出入皇宮,甚至任何地方,不讓她受任何傷害。
答應她的事,他沒能辦好,她肯定很失望吧。
就像自己這麽多年一直等着那個小姑娘來找自己,卻始終沒能等到。
她剛才陷入險境的時候,有沒有盼望過自己的出現?
玄澈握着劍柄,自責,愧疚,後悔,充斥了他身體的每一個角落。
裴衍對玄澈的反應有些震驚,他這是什麽意思,難道要殺進皇宮裏去?
“在下承認,閣下的武功的确很高。可皇宮重地,不是兒戲,就算你能闖得進去,那裏面的人,又有哪個你得罪的起?你不過是——”
後面的話他沒說完,但彼此都心知肚明。
單純的武力在至高無上的權力面前,根本不堪一擊。
玄澈似乎根本沒把他的話聽進去,執拗地問道:“告訴我,是誰做的?”
他沒能保護好她,那隻有替她去懲罰那些傷害了她的人,哪怕是拼上自己的性命。這是,他欠她的。
裴衍就沒見過這麽死腦筋的人,用看瘋子似的眼神看着他:“你沒聽懂我的意思嗎?皇宮大内,不是你能撒野的地方!更何況,這件事太過複雜,根本就不是用武力能解決的。”
他算是看出來了,這崇甯長公主身邊的人,沒一個正常的。
玄澈張了張嘴,迷茫了一瞬間,抓着劍柄的手也松了幾分。
“那我,該怎麽辦?”
從小到大,他遇到事隻知道用武力來解決,也确實基本都解決掉了。
沒有人告訴他,一件事武力解決不了的時候,還能怎麽做。
“用這裏。”
裴衍無奈地指了指自己的腦袋,剛才心中對這人的欽佩也轉化成了好笑,原來是個憨傻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