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公子。”
門口兩個守着的丫鬟跟在他身後,彎腰行禮。
男人一身青色衣衫,寬大的袖口和衣擺繡了竹子,長發僅僅用一根簡單的木簪挽起,淡雅脫俗。
“公主醉了,夜裏睡不安穩,這裏有我服侍就行了,你們都下去吧。”
那兩個丫鬟聽了,如釋重負的退了下去。
平時長公主就喜怒無常,動辄就打罵她們洩憤,若是撒起酒瘋來怕是她們幾條命都不夠折騰的。
幸虧每次琴公子還能勸上幾句,所以公主府上下都對他頗爲尊敬,除了姜尹月,就他說話最有分量了。
琴墨之将人抱到旁邊的廂房的軟榻上,他剛把人放下,那人就自己翻了個身沉沉睡去。
崇甯長公主很少有喝醉了酒不鬧騰的時候,而此時卻乖巧得不像話。
他仔細地打量着這個此刻無比安靜的美人,總感覺好像有哪裏不一樣了。
“看來公主今夜沒有墨之的撫琴,也能安睡了。”
琴墨之輕笑,仔細地替公主蓋好了被子,又拉上簾子,才抱着方才帶來的琴離去。
公主多年的夢魇,難得睡個好覺,他便識趣地不去打擾,隻是命人聽着,一旦有動靜要立刻喊他過來。
沈玉落聽到男子的腳步聲遠去,才從裝睡中睜開眼睛,蹑手蹑腳地下了床。
天知道,剛才她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從前她和陳良青梅竹馬,除了他就幾乎沒怎麽接觸過别的男人,一下子要面對府上這麽多面首,她真是不知道怎麽辦才好。
剛才她都想好了,如果那個男子趁機對她動手動腳的,她就直接以此定罪把人趕出府去。
然而那人卻規規矩矩,就連抱她的時候,手都刻意避開了敏感部位,見她睡去更是沒多半分停留。
仿佛平日便是如此。
或許,真正的崇甯長公主也不如世人所想的那樣。
沈玉落坐在梳妝台前,卸去頭上那些沉重的钗環,用帕子擦淨臉上的胭脂水粉,露出厚厚妝容下的臉來。
崇甯長公主原本的樣子十分清麗淡雅,竟然和從前的她有幾分相似。
隻是平時豔麗的妝容讓她看起來眉眼有些淩厲,大紅的口脂顯得更加威嚴,讓人忘記了她隻比當今陛下大了兩歲而已。
有誰能不愛自己原本的樣子呢?
不過是小姑娘想壓得住場子,刻意戴上了一層面具,時間久了,就卸不下來了。
沈玉落輕輕歎了一口氣,看來公主也并不是好當的。
曾經她也怨恨過這位公主,可說到底還是陳良心思有異,辜負了她。
就算沒有姜尹月,怕是也會有别的貴女讓他抓着往上爬。
于陳良而言,天下女子是誰都不重要,能給他什麽才重要。
沈玉落這一天着實有些累了,她褪了鞋襪,就爬上軟榻睡去了。
這是她這麽多年來睡的第一個覺。
腳踏實地的感覺真好啊。
沈玉落一覺睡到了大天亮,服侍的丫鬟小心翼翼地給她梳洗上妝。
“今日的妝,就淡幾分吧。”
她去宮中見完小皇帝,還要順便去大理寺把父母接過來,不想打扮太過隆重。
那些丫鬟趕緊把剛才梳好的發髻重新打理,拿了帕子沾水擦去多餘的脂粉。她們怕她,不敢多言語,都是默不作聲地做事。
這樣正好,沈玉落也可以再休息片刻,懶得分神去應付她們。
對于公主府的下人們來說,隻要公主不發脾氣就謝天謝地了,讓她們做什麽照做便是。
沈玉落的轎子到了宮門口,正好趕上各位大人下朝,他們看見長公主皮笑肉不笑地行禮,一轉過身就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
而那些稍微年輕,相貌周正些的大臣,都恨不得捋着牆根走,離她八丈遠。
“本宮是什麽洪水猛獸嗎?”
沈玉落摸了摸鼻尖,崇甯公主的惡名果然名不虛傳。也好,省得她去和那些人寒暄。
她提着裙擺走在長長的石階上,遠處是威嚴的紅牆綠瓦,雕梁畫棟。
鋪在地面上的裝飾,都是刻着繁雜花紋的玉石,往來的宮女穿得都像仙子一般,身上的衣料能抵得上平民百姓吃穿一年。
幼時她也是養尊處優的,家中在江南一帶算是頭号的富庶,可她所見的那些世面和皇宮比起來簡直是差遠了。
難怪陳良會被這盛京皇城迷了眼。
“皇姐!”
小皇帝知道她今天來,已經派人出來查看了好幾回,這會聽到通報遠遠地就迎了出來。
而他身後,正站着準驸馬陳良。
原本小皇帝是想單獨和皇姐一起的,可陳良偏偏沒眼色地湊過來,他想着畢竟是未來姐夫,到底還是沒趕人。
“陛下慢着些,愈發地不穩重了。”
沈玉落如同一位真正的長姐般,嗔怪約束着小皇帝的行爲。
她準備從平日的一言一行中慢慢改變這個看似頑劣不堪的小皇帝,哪怕過程會很漫長,隻要結果是好的那就值得。
陳良也迎上來,躬身一禮:“臣參見長公主殿下。”
沈玉落眼皮一擡,好像才發覺他似的:“你在這裏做什麽?”
察覺到他們之間氣氛有點不對勁兒,小皇帝來回看了幾眼,頗有興緻地問道:“皇姐,你和陳愛卿吵架啦?”
他雖然知道陳良如今算得上是皇姐最好的選擇,可從心底裏還是有些看不上這位姐夫的。
而且自從他親自指婚後,不知怎地,就越發地看這陳大學士不順眼了。
要說從前皇姐身邊也不差男人,可偏偏他就格外地讨厭陳良。
“哦,昨日我生辰宴上,他和我的一個愛寵發生了點不愉快,原不是什麽大事。”
沈玉落也沒想給陳良留什麽面子,畢竟面子都是自己給的,他自己伸着臉讓人打豈不是活該。
可陳良心裏快憋屈死了。
不知這姜尹月怎麽突然對他這麽大敵意,從前就算私底下她對他多有呼喝,他尚能當成女兒家耍性子的小情趣。
這他又沒做什麽錯事,竟然當着皇帝和附近那幾個同僚的面,把他形容成和那些面首争風吃醋的小男人,讓他情何以堪?
陳良也有幾分負氣,聽着遠處大臣的議論,他不禁挺直腰杆問道:
“臣惶恐,不知到底做錯了什麽,讓長公主動怒到現在?”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