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世父母含冤入獄,後來不得善終,其中定是有陳良的手筆。
現在她的身份是陳良的未婚妻,肯定不能貿然提起此事,引起小皇帝懷疑。
所以,這是一個很好的契機。
“沈夫人?”
小皇帝思索了片刻,然後不太确定地問道:“是沈柳氏嗎?他們夫妻二人一年前搬入盛京,淨幹些欺男霸女侵占田産的事情,已經被下了大獄了。”
沈玉落當然了解自己父母不是那種人,隻能強忍下心頭的憤恨,收拾好臉上的表情。
“哦,不知提審了沒,可别把沈夫人那雙手給弄壞了,本宮聽說她的手藝可是天下絕無僅有,原先宮裏許多娘娘的首飾頭面都是她親手打造的。”
沈玉落藏起眼中的擔憂,表現得仿佛隻是惋惜自己錯失一套首飾。
“這有何難?皇姐想要,朕就立刻下令,讓人把東西送到獄中,讓那賤婦做好了送來就是!”
小皇帝随意地拿着果盤裏的蜜餞嚼着,親昵地靠在長姐身邊,宛如一個沒長大的孩子。
然而這樣的人,卻是非不分,聽信讒言,濫殺無辜,殘害忠良,讓未來的大祁四方來犯,有了傾頹之勢。
過去的崇甯長公主,更是催化了小皇帝的殘暴不仁。
“那怎麽行?”沈玉落不滿地起身,“把東西送到獄中,那多晦氣,本宮還怎麽戴在身上啊?”
她想把母親接過來。
母親早些年生産落下病根,身子一直不太好,牢房裏陰冷潮濕,髒亂異常,所以前世才在獄中早逝了。
“那皇姐說怎麽辦?對了,幹脆找個替死鬼進去殺了,把那沈夫人換出來,最近朕被那群老頭念叨得緊,不然就直接赦免了送到皇姐府上。”
小皇帝笑眯眯地看着長公主,提起殺人就跟砍一棵大白菜一樣簡單。
沈玉落不寒而栗,卻耐着性子說道:“那些大臣的話不無道理,陛下如今根基不穩,還是得處處小心。不如這樣,對外說是本宮聽聞此案件另有蹊跷,把那沈夫人連同沈老爺一同提到我府上的私牢,我要親自審問一番。”
“好呀,皇姐喜歡怎麽做都行,”小皇帝拉着她的胳膊撒嬌:“朕都忙了一天,頭疼死了,皇姐給朕揉揉吧。”
他對這些事都無所謂,隻要不妨礙他吃喝玩樂,不妨礙他和皇姐親近,怎麽着都成。
沈玉落坐下來,讓小皇帝的腦袋枕在她的膝上,脫下精美的護甲,輕輕揉捏着太陽穴附近。
小皇帝沒多久就沉沉睡去,嘴裏還呢喃叫着“皇姐”。
看來這位小皇帝對長公主的依賴,遠遠比她想象的要深。
此時屋内下人盡數退去,隻有兩個婢女守門,一時間無比安靜。
今日一下子發生了太多的事,讓她無比地疲累。
沈玉落用發簪挑了挑燈芯,眼神恍惚,随後又恢複堅定,
她現在有太多的事情要做,但是都急不得。
重活這一世,父母孩子她要護住,大祁江山,她也要護住。
盛世太平,她的孩子,和千千萬萬的孩子,才能百歲無憂。
“公主,宮門快下鑰了,陛下該回去了。”
跟随皇帝一起來的小太監輕聲提醒,再不回去怕是後宮要出亂子。
小皇帝聽到聲音,不耐煩地轉過身,把頭埋在沈玉落懷中嘟囔:“朕哪裏都不去,朕隻想和皇姐在一起。”
“小時候朕睡不着,都是皇姐唱搖籃曲陪着朕的,朕都好久沒有聽過了。”
“後宮的那些女人令人生厭,她們都不是真心的,朕……隻有皇姐了。”
說着說着,竟然帶了些鼻音。
他一個人在皇宮裏真的好孤獨啊,母妃去世後,這個世界上隻有他和皇姐相依爲命。
皇姐是這個世界上唯一不會害他的人。
“昊兒,可是你長大了。”
“你是一國之君,不可以再任意妄爲,聽皇姐的話,回去吧。明日皇姐去宮裏找你玩好不好呀?”
沈玉落摸了摸這位少年帝王的鬓角,其實他也不過才堪堪十七歲,未及弱冠,說是孩子也不爲過。
她從沒有兄弟姐妹,不知道是不是受原崇甯長公主姜尹月的影響,突然有了幾分心酸。
小樹無人修理,必定會越長越歪。
眼下皇室沒幾個能教導皇帝的長輩,幾個叔伯親王也都在各自的封地,前世敵軍奸細快打到了盛京,他們才一起趕來。
可那時,大祈的衰敗之勢已無力可擋。
“皇姐,你今天怎麽怪怪的?”
小皇帝坐起來,從前姜尹月從來不會這般說教他,都是縱容着他。
她經常說,皇帝是天下之主,想做什麽都不必看他人臉色。
她還說,隻要是想違逆聖意的,都可一一除去,能殺的直接殺了,殺不了的想辦法強按罪名殺了。
這樣,方能顯皇帝威儀。
不然這樣年輕的帝王,拿什麽來服衆呢?如果事事都聽那些文臣史官的,到時候豈不是天下成了他們的了?
“昊兒,皇姐做了一個夢,一個很長很長的夢。夢到大祈四面楚歌,卻沒有一個能用得上的忠臣良将,夢到那些朝臣都投靠敵國,要絞殺你我二人。皇姐……心裏實在害怕。”
沈玉落走到窗戶邊,外面起風了,屋裏的燭火搖曳不明,她把窗戶關上才恢複。
她這番話,倒不全是用來騙小皇帝的。
祁國現在表面上看起來繁榮昌盛,實際上隻不過是先帝努力耕政幾十年的結果,一旦放松,從根子裏衰敗了,就很難救回來。
千裏之堤,潰于蟻穴。
她說的夢境在前世,已隐隐有了前兆,很快就會發生了。
“誰敢?!朕把他們統統都殺了!”
小皇帝聽到那些大臣要絞殺他和皇姐,氣得眼睛都紅了。
他張口閉口都是殺人,已經不是少年意氣的沖動可以解釋的了。
恐怕是姜尹月刻意進行的長年累月的教唆導緻的。
沈玉落一陣心累:“把人都殺完了,誰來保護你我?誰來保護大祈兩山?昊兒,那個夢實在可怕,你就聽皇姐的吧。”
“好吧,那皇姐你好好休息,明天一定要來宮裏找朕玩啊。”
小皇帝将信将疑地答應了,皇姐生辰,他不想惹皇姐不開心。
所有人都退去,沈玉落獨自站在大殿中,孤獨才如同潮水一般侵蝕了她。
真正的親人不得相見,還得替别人假意溫情。
心中有苦難言,她抓起宴會上的酒杯,從這一頭喝到那一頭,幾乎酩酊大醉。
快要不省人事的時候,一雙修長有力的大手扶住了她——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