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赢掀起眸子看了他一眼：“大哥，我不是你的犯人，别審我。既是要真相，那就自己去查。”
姜時言神情複雜，他再一次感受姜赢的離心。
以前姜赢乖巧軟萌，最喜歡他這個大哥，知道他離家爲官至少三年回不來，還哭着追了他好遠，怎麽現在感覺變了個人一般，那麽陌生冷淡。
他問過爹娘和二弟，都說阿赢突然間自己變了性格，不懂事、倔脾氣，總是跟家裏人唱反調。
他并未完全相信，尤其是這個在他父母口中的逆女卻被老爺子護着，親自教導。
在父親和爺爺之間，他一定會選擇相信爺爺。
他在一側蹲下，耐心道：“阿赢，我們是一家人，有什麽事情說出來大家解決，犯不着跟家人賭氣，你就算再惱，那也是我們的娘親，你也長大了，都到了要嫁人的年紀，怎麽還使小孩子脾氣？”
姜赢望着他，許久許久。
她的大哥不壞，記憶裏她不曾恨過他。
她去了甯王府之後有見過他嗎？不記得了。
她不想跟姜家任何人再有親情，哪怕是老爺子。
她心裏是尊敬這個爺爺，但不會把這份感情放近血緣和人生裏。
連給她收屍都不肯的家人，她誰都不想要。
大哥再好跟她這個鬼又有什麽關系呢？
突然就覺得沒了跟他賭氣的必要，都是無關緊要的人。
姜赢低頭繼續抄寫，語氣平淡的把昨天的事情告訴了姜時言。
“娘第一反應就是我被甯王奪了清白，罵我不知廉恥，還要給我喝避子湯，最後我把真相告訴她，她自己就氣暈了。”
語氣平靜沒有起伏，像是沒了波瀾的死水。
說完才擡頭淡淡看了姜時言一眼：“大哥要是懷疑可以自己去查證，哦，順便提醒一句，皇後和太子最近怕是會對姜家稍有微詞，若是大哥不幸被牽連針對了，那真是抱歉。”
姜時言覺得心酸又心痛。
他不懷疑姜赢說的話，若不是真被傷心了，怎麽能如此冷酷平靜的說出這些話。
娘親也确實像是那樣的人。
自從他回來，不止一次從她口中聽到姜赢的壞話，簡直不像是一個當娘的。
“阿赢你别這樣，哥相信你，是哥無能，沒能護得了你。”
他伸手摸了摸姜赢的頭，見她沒躲，好心情的揚了揚唇角。
“元寶很喜歡他漂亮可愛的姑姑，要是有空可以見一見他，小孩子沒什麽心眼，喜歡最是純粹。”
姜赢默默轉開頭去，她才不要，一點兒都不喜歡小屁孩兒。
姜時言看着她避開的動作和顫抖的纖長眼睫，頓時就忍不住笑了，他的妹妹還是那個妹妹。
真乖。
起身出去，帶走了在門口聽得臉色難看的姜重文，離開之時還跟老爺子打了招呼。
老爺子看着他的背影，難得的露出一絲笑意。
姜家二代他是沒想過指望什麽了，但第三代還是很有希望。
——
姜赢沒想過跟老爺子訴苦，遇到的事情也沒想過找家裏人解決。
但離開之時，老爺子遞給了她一塊牌子。
黑色的，但泛着金屬光澤，那在手上沉甸甸的。
上面是一個複雜的圖騰，乍一看像是一個字，再細看又像一隻鳥，尾巴很長。
“爺爺，這是什麽？”
老爺子不甚在意道：“就一塊小牌子，不值什麽錢，拿去玩兒吧。”
這看着不像是可以拿着玩兒的東西啊？
姜赢心懷忐忑的收了，直覺告訴她這玩意兒不簡單，小心的藏在袖中，沒給人看見。
老管家倒是看見了，心中略微驚訝，但又覺得好像理所當然。
姜家，倒是沒有比阿赢小姐更适合的人了。
——
姜赢踏着風雪回了自己住處，至于前面林書韻的事兒，再也沒人來煩她。
自以爲已經沒什麽煩心事了，沒想到最後竟然做了夢，難得的夢到了自己變成鬼之後的事情。
屬于鬼怪的力量瘋狂湧入身體，她仿佛又得到了掌控這片地域的權力。
身體輕而易舉就飄了起來，擡掌之間，狂風四起。
她覺得自己應該是在做夢，因爲她清楚的記得自己洗漱之後睡下，可眼前的種種感覺太過真實，讓她不禁懷疑，也許重生才是一場夢，而她還在這沒有輪回的亂葬崗掙紮。
陽光自樹葉的間隙落下，光影斑駁，讓這陰暗的亂葬崗都顯得沒那麽陰森。
鬼力低下的小鬼根本不敢在白天出現，此刻隻有姜赢一鬼行走在鋪滿落葉的小路上。
偶爾踩到什麽咯腳，低頭一看，不知道是誰的骨頭沒埋好又跑出來了。
一片花瓣自空中飄來，徐徐落下。
姜赢伸手接住，鬼力讓花瓣停駐在掌心，擡眼望去，遠處一大叢山花爛漫，此刻正是溫暖的春季。
花很漂亮，可惜她聞不到花香。
花從旁邊不遠處有個坑洞，裏面就埋着她的屍骨。
以前她的屍骨也是在表面的，等她越來钺強大之後，能自己碰到事物，這才弄了個坑把自己埋起來。
她不喜歡去土裏睡覺，因爲那屍骨真的很醜，她喜歡坐在山頭、坐在樹梢，等着風吹過，等着日月輪轉，不知歲月。
她往那鮮花旁邊一坐，也就發呆一陣的功夫，等再次回神，太陽竟然已經落山了。
黃昏日落，萬物歸巢，唯有這山崗裏，陰風四起，鬼火亂舞，正是熱鬧升起之時。
在天地合攏最後一絲光線落下之前，一倒全身被黑霧籠罩的身影一步一步朝着姜赢所在的墳頭走來。
他全身的顔色比黑夜更加濃郁，讓鬼也看不清他的面容，隻能從形狀分辨他是個人，且高大修長。
周圍的孤魂野鬼見了他連忙退避三舍，生怕沾染了煞氣，最後被一口吞了。
“這鬼又來給老大送東西了。”
“這都第幾次了？有三四回了吧，他是不是看上咱們老大了？”
“這不廢話嗎？他都不是本地鬼，兩三個月才能來一次，每次都給老大帶好東西，肯定是看上老大了。”
“嘻嘻，老大可是咱們這一片最美最厲害的，算他有眼光。”
“切，有眼光有什麽用？黑不溜秋的，誰知道他生前是不是醜得見不得人，老大才看不上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