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姜家孫素娘從來不會提起貴妃的病情,但這一路上她一直仔細叮囑。
貴妃正常的時候很安靜,也認得人,但受不得刺激,一刺激就會胡言亂語,甚至還會傷人。
但這一年已經好多了,最開始甯王回來的時候她都不認得,她隻記得自己兒子是個十三歲的小少年,更别說現在的甯王還總是帶着面具。
不過甯王經常去陪她,次數多了梁貴妃也認她,加上甯王拿回來的藥很有效,貴妃逐漸在好轉。
要見姜赢也是貴妃在清醒時主動提出來的,孫素娘是希望姜赢能去見一見,但也擔心吓到姜赢,是以各種叮囑。
然而世間的事情總是怕什麽來什麽。
孫素娘帶着姜赢來到秋霜殿,還沒進去呢,一個蓬頭垢面的人從裏面沖了出來。
“钺兒,我的钺兒該死,你們都該死還我钺兒”
“娘娘,娘娘”一個宮女帶着兩個太監追出來,三人合力都沒能攔住那發瘋的梁貴妃。
孫素娘一看變了臉色,連忙上前去幫忙,孫素娘死死抱住梁貴妃,兩個太監擡着腳,迅速把人送了進去。
姜赢就這麽被晾在了門口,好在這情況她也不是第一次見了,倒是不那麽意外。
秋霜殿不大,在皇宮裏算得上偏僻,梁貴妃瘋癫之後皇後以她發瘋傷人爲由讓她搬來了這裏,堪比打入冷宮。
但梁貴妃并非有罪,朝中無數人爲梁家鳴不平,且皇帝對那個兒子總是有幾分愧疚,是以梁貴妃這宮裏雖然偏僻但不凄涼。
更别說甯王現在回來了,且還深得帝心,自然沒人敢怠慢。
該有的都有,照顧的人也不少,都是孫素娘篩選之後的心腹。
梁貴妃被制住之後,拿繩子的拿繩子,拿藥的拿藥。
怕勒傷了她,用的是布緞當繩子,緊緊困了好幾圈,腳也捆上。
丫鬟端來早就備着的藥,幾人死死抱住梁貴妃就要灌藥,梁貴妃拼命掙紮,讓他們難以完成。
這個時候沒人主意到姜赢,她站在一側,緩緩開了鬼眼。
有種說法,瘋癫之人是缺了魂魄,或者魂魄被什麽所挾制,她并非道教中人,不懂那些,但靈魂怎麽能逃脫惡鬼的眼睛?
然而姜赢看了一眼之後,有些懷疑自己的眼睛了。
梁貴妃三魂七魄俱全,沒有殘缺,也沒用被束縛挾制,難道真是身體的問題?
這.超綱了,她不是大夫,不擅長這個。
孫素娘他們好不容易才把藥給喂下去,那藥是安神定驚的,一般喝了之後過一會兒梁貴妃就能漸漸平靜下來。
等梁貴妃終于不掙紮了,幾人身上都被汗濕了。
孫素娘想起姜赢來,連忙過來安撫:“姑娘别怕,貴妃娘娘她.”
“我知道。”姜赢反過來安慰孫素娘:“貴妃娘娘生病了,需要治療,以後一定會好的。”
說完對孫素娘柔和一笑,主動走向梁貴妃的床邊,端端正正的行了一禮:“臣女姜赢拜見貴妃娘娘。”
梁貴妃自然不能說平身,姜赢自己站起,目光看向梁貴妃。
此刻她很安靜,一點兒看不出剛剛發瘋的樣子,任憑宮女給她梳頭也不反抗。
似乎是姜赢的面孔太陌生,她空洞的目光漸漸有了神采,好久才終于将視線落在姜赢身上。
孫素娘遞來了凳子,姜赢坐到床邊。
“娘娘,我叫姜赢,吏部尚書姜遠山的孫女,你應該不認識我的,前不久皇上将我許給了王爺,今日是您叫我來拜見,來時匆忙,沒準備好,您别見怪。”
姜赢坐在床前,不疾不徐的說着客氣話,語調溫柔客氣,完全是個面對着長輩的小姑娘。
諾大的宮殿裏都是姜赢潺潺如泉水般清麗柔軟的聲音,做活的宮人都驚奇的看着這位未來的甯王妃,一個個都沒發出聲響,輕手輕腳的做自己的事情。
孫素娘看了這畫面眼眶發酸,已經多少年沒人把貴妃當正常人了。
王爺眼光真好,這姜姑娘真的很好。
姜赢并沒有可以想要跟梁貴妃聊什麽賣乖,就隻是說場面客氣話,除此之位也沒提甯王,更不會說什麽感情,反而說起外面的天氣有多冷,梅花開了之類的。
姜赢徐徐的說着,梁貴妃一瞬不眨的望着她,安靜的聽着。
直到姜赢覺得客氣完了該準備離開了,梁貴妃突然開口,清醒無比的質問:“你覺得自己配得上钺兒嗎?”
孫素娘一驚,梁貴妃清醒了是好事,但出口的話可不友好。
姜赢望着清醒的梁貴妃,神情不變:“娘娘清醒的樣子當真英氣威嚴,看來不日便要痊愈了。”
梁貴妃目光如炬,似乎并不爲姜赢這兩句話所動容。
姜赢淡然反問:“娘娘覺得臣女可配得上王爺?”
梁貴妃眼裏含着恨:“姜家追随李家四十多年,李家害我钺兒,姜家也是共犯,本宮絕不允許他娶仇人之女。”
姜赢難得沉默了半晌,這一出上一世可沒有。
上一世甯王帶她來見過梁貴妃幾次,梁貴妃清醒時态度不能說多好,但至少正常客氣,也沒釋放過明顯的敵意。
那現在是因爲甯王沒有陪着她,因爲隻是賜婚,還沒入甯王府,所以她試圖阻止?
所以說梁貴妃其實不喜歡她的,上一世隻是沒有表現出來而已。
想通了這一點,姜赢對梁貴妃僅存的那爲數不多的尊敬徹底消失。
她敬重梁貴妃,念着她的好,皆因前世她不曾爲難針對,但她一個惡鬼能念多少情?既然這一世的梁貴妃不要,那她也樂得自在。
心情通明,神情松弛,甚至還能微微笑一笑:“梁貴妃要這麽說,倒也沒錯,然後呢?”
姜赢問完,懶懶的看着被噎住的梁貴妃。
然後呢?
梁貴妃眉心緊蹙:“你們的婚事本宮不答應。”
姜赢笑着搖頭:“娘娘搞錯了一件事情,婚事的決定權不在我手上,也不在娘娘手上,聖旨是皇上下的,我都沒有說不答應的權力,娘娘的不贊同該告訴甯王或者皇上,何苦欺負我這個弱者?”
“娘娘說姜家追随李家,這是事實,王爺是被李家派人偷偷抓去替換了太子,太子和李家是你們的敵人,若是非要把這個事情擴展,那姜家确實是有罪,但頂多是連坐、遷怒,算不得主犯。”
“姜家的罪行尚且不能定死,娘娘把所有仇恨沖着我一個姜家女來,是否對我不夠公平?”
梁貴妃眼裏壓抑着什麽,敵視的态度越發分明。
姜赢看見了,不以爲意,不重要的人的情緒,她何必在乎?
“娘娘要是真的恨,那就該快點兒好起來,幫一幫王爺,幫他鬥倒仇人,報仇雪恨,幫他穩固地位,大權在握,到了那時娘娘說的話才會讓人無可反駁,決斷生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