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家兵荒馬亂,太子和甯王也沒有安甯。
太子被彈劾了。
與世家之女無媒人苟合,是爲失德。
以遊玩之名,毆打世家子弟爲樂,是爲無道。
嗜好血腥,肆意妄爲,是爲不仁。
……
這邊姜重文給姜赢羅列三大罪狀,朝堂上太子的罪狀十條不止。
李家一派的勢力全力保太子,但王丞相等人罕見的沉默了。
無它,王嫣然現在聲名狼藉,王家人顔面掃地,王丞相老臉都丢光了,這個時候要是還站出來保太子,那真是太沒尊嚴了。
于是太子被罰了。
在禦書房外跪了三個時辰,然後禁足三個月。
然而太子會甘願認罰?
山莊那場大火找不到兇手,都說是油燭倒塌,意外着火。
爲什麽去的是王嫣然?因爲王嫣然喝醉了,看到太子下意識的跟過去。
爲什麽扶姜赢的人一去不回?因爲夜黑摔跤磕破了頭。
爲什麽最後事情鬧得人盡皆知?因爲火勢太大、因爲當時人多、因爲太子沒能封住所有人的嘴。
一切的一切就好像完美的巧合,找不到一絲兇手的痕迹,但太子會相信這隻是巧合?
“是夏沉钺,一定是夏沉钺!”
“他以爲用這肮髒的手段就能打倒我?做夢!”
“殺了他,立刻給我殺了他!”
表面上太子安分了,暗地裏卻一片血雨腥風。
太子把恨意放在了甯王身上,倒是讓一直忐忑的姜家被忽略了。
——
黑夜掩蓋了殺戮,唯有血腥味随風散發。
刀刃在夜色火光下泛着森森寒光,刀光劍影,誓死拼殺。
鮮血灑落土地,屍身重重倒下。
比那鮮血更加刺眼的是那一抹在夜色中依舊妖豔妖冶的紅色寶石光芒。
所有刺客紅了眼,拼命朝那裏殺過去。
然而最後也不過是成爲那人的劍下亡魂,魔鬼腳下,屍體堆積成山。
白衣被鮮血染紅,面前殘肢斷臂,鮮血成河,然而那人卻在笑。
銀色面具下涼薄的唇角勾起愉悅的弧度,眼眸中蕩漾這波光,享受着嗜血的愉悅。
“夏翊辰手裏隻剩你們這些廢物了,真是可悲。”
低沉含笑的聲音,不覺得悅耳,卻像是來自深淵的惡魔靡靡之音。
刀頭舔血不懼生死的殺手在這一刻都感覺到膽寒,這還是人嗎?
他們一群人死得不少,但也并非沒有傷到對方,那一刀一刀砍進血肉,活閻王身上的血至少有一半是他自己的,可他爲什麽還笑得出來?
這人簡直就是魔鬼。
然而逃已經無用,隻能硬着頭皮上,他們就不信他真的是鬼神之身殺不死。
卻不知早在他們露怯的那一刻,結局已經注定。
最終,屍山血海,爲一人成王。
——
裴長青擦了一手黏膩的血迹,感歎:“太子絕對是瘋了。”
不過就太子現在那處境,不瘋也難。
擡眼看向不遠處,那一人渾身浴血,屹立不倒,可實際上傷勢很重,怕是連動都不能動。
“我真是前世造了孽。”不然怎麽攤上這麽個主子?
浴血弑殺,不顧别人死活,也不顧自己死活。
最後他是殺爽了,可苦了他們這些追随的人,整日擔驚受怕,生怕那天主子就沒了。
長絕和長離連忙過去扶人。
“去找薛公子。”
裴長青慢了半步,翻身上馬跟了去。
一處隐秘的莊園,夏沉钺被放在床上,衣服剝開,滿身鮮血,簡直就像是血水裏撈出來的,好幾處血肉綻開,鮮血汩汩。
長絕和長離把衣服脫好就站到一邊去,雖然擔心自家主子,但并沒有慌亂,而是迫切的看向旁邊搗藥的少年。
十五六歲的少年,一身藍色布衣,頭戴氈帽,身上挂滿了各種亮片銀飾,一身異域風情濃厚。
少年模樣俊朗,巴掌大的小臉,看起來過分精緻,甚至漂亮得有些女氣,不過肌膚透着不正常的慘白,唇色又太過紅豔,看起來有些詭異。
少年沉默不語,也沒往這邊看,隻是低頭認真的搗藥。
等到藥粉研磨完成,這才走到床邊,将藥粉往傷口撒去。
他低頭凝視着鮮血淋漓的傷口,纖長的睫毛若鴉羽輕輕浮動,在那極爲漂亮的丹鳳眼中間,是一雙被世人視爲不詳的雙色異瞳,倒影着一身血色,更是邪冷。
待到傷口鮮血凝結,他又拿來藥水将藥粉和血迹沖走,然後縫合。
動作一絲不苟,滿臉死氣沉沉沒有情緒,仿佛手下不是一條人命,而是布料。
一直等到少年完成最後的上藥抱閘,大氣都不敢出的兩人才松了口氣。
“多謝薛公子。”
别看小小年紀,這位可是位能人,要是沒有他,他們主子都不知道死了多少次了。
“不必。”
他平靜而緩慢的語調,毫無情緒波動,給人一種仿佛死人開口般的滲人之感,但卻又詭異的沒有惡意。
床上的夏沉钺睜開了雙眼,眸光裏愉悅的笑意尚未散盡。
“阿堰,好久不見,一路上辛苦了。”
少年面無表情,緩緩搖頭:“不苦。”
惜字如金。
夏沉钺望着賬頂,問他:“我體内的蠱還在?”
少年盯着他,異色的眸子格外滲人,然後緩緩點頭:“在。”
“那這身體可有其他蠱,或者别的東西?”
少年伸手握住他的脈門,仔細辨别,然後沾染了血迹嗅了嗅:“并無,聖蠱在,任何毒藥、蠱毒都會吞噬。”
夏沉钺相信薛堰的判斷,任何蠱蟲在他面前都無所遁形。
對這個答案他并不是那麽意外,不是蠱毒,他隻是不想承認另外一個答案而已。
合歡藥并非毒藥,隻是放大人類本能的欲望,蠱可吞噬毒藥,卻無法吞噬欲望——
一身鴉青色廣袖長袍的青年自夜色中緩緩而行,衣衫幾乎與黑夜融爲一體,但那銀色的面具卻格外醒目。
颀長的身軀逆着夜風來到一處寂靜的屋子。
屋子不大,隻有一個大堂和一個側間,但裏面燈火長明,終年不斷。
隻因裏面供奉着許多牌位,中間點了數盞長明燈。
最上面一排供奉的是梁家戰死的幾位将軍,下面是幾十位異姓之人,沒有标注身份,隻有夏沉钺一人知道他們是什麽人。
擡手緩緩摘下面具,面具後的模樣是年少爲質的皇子最深的屈辱和仇恨,從不示于旁人,唯有此方冤魂可見。
焚香,叩拜!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