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傳武這些年其實進步很大的,人也沉穩,而且看了很多書,文化積累比以前不知道強出多少。
最關鍵的是,他現在有了兩個老婆,有了孩子,對于家的感情更深了,不像以前,總覺得外面天高地闊,想去闖一闖。
如今,就算拿鞭子趕他都不一定能趕的出去,主打的就是個愛戀家愛老婆。
朱傳仁拿下碼頭以後,就把碼頭交給朱傳武管理。
這家夥倒好,平日裏去都懶得去,就是每個月查賬的時候去一趟,假模假式的看一遍賬本就過去了,搞得下面人都不知道該高興還是無奈。
不過他的好日子算是倒頭了,今天被朱傳仁正式下通牒,必須得在碼頭上用用心,要不肯定沒好果子吃。
二人回到家,就看見朱傳文跟熱鍋上的螞蟻一般,在大門口走來走去。
朱傳仁一看他就沒好氣兒,冷哼了一聲,理也沒理,直接掠過。
朱傳文不敢拿老三怎麽樣,隻好一把扥住老二,拖到一邊問:
“怎麽樣?你們沒爲難她吧?”
朱傳武冷笑,要不是朱傳仁千叮咛萬囑咐,不讓他道出真相,他現在真想把一切都說出來,看老大是個什麽反應。
“放心吧,我們不會拿一個女人怎麽樣,你啊,好自爲之吧。”
朱傳文梗着脖子,不服氣的嘟囔:
“不就讀兩本書嗎,還整上酸詞兒了。”
看他這副德行,朱傳武也是氣不打一處來,瞥了他一眼,沒再言語,轉頭進了屋。
而提前走入客廳的朱傳仁,被鮮兒拉進了書房。
“怎麽了?”朱傳仁狐疑的看着他。
“你是不是去找朱傳文的姘頭了?”鮮兒直勾勾的盯着朱傳仁,生怕對方騙自己似的。
“是!”朱傳仁卻沒準備瞞着。
鮮兒癟嘴要哭:
“伱們什麽意思,不準備要我了?”
朱傳仁哭笑不得:
“什麽話,什麽叫不準備要你了。”
“那你們到底什麽意思?”
“你先坐,别急,要不我給你倒杯茶?”
“我沒心情喝茶!”鮮兒的眼淚在眼眶中打轉,也是,眼瞅着家都要沒了,哪有心情喝茶啊。
“行,那就不喝,鮮兒啊,你不用擔心,自始至終,老朱家都沒有任何一個人說過不要你的話,包括朱傳文,我甚至可以說,這個家甯可沒有朱傳文,也不能沒有你。”
這話一出,鮮兒也不哭了,隻是依然用很委屈的眼神看着朱傳仁。
“你别這麽看着我啊,我說的話你還不信?”
鮮兒抹了把眼淚,仰着脖問道:
“那這事怎麽解決,我先說好,我可不允許那個女表子進家門!”
朱傳仁立馬道:
“你放心,别說你了,我都不允許,咱們朱家的門是那麽好進的嗎?”
直到這時,鮮兒的表情才好看了一些。
朱傳仁稍稍松了口氣:
“你就把心咽肚子裏,這個家虧了誰也不能虧待你,你是老朱家的大功臣!”
鮮兒破涕而笑:
“去你的,我才不是什麽大功臣呢。”
“怎麽不是?當年的事就不提了,就說你給老朱家生了長孫女、長孫,就這個功勞,誰也不能磨滅。”
鮮兒拍了他一巴掌:
“行了吧你,那外面的人怎麽辦?就讓他養着?”
“那個女的沒那麽簡單,老大是被人下了套了,給我些時間,我會給你一個答複。”
鮮兒一聽,恍然道:
“我就說嘛,行,那我不管了,隻要你們還願意相信我,我就算不要臉也得賴在這。”
“這話說得,這就是你的家,天王老子來了都改變不了這一點。”
“那你忙吧,不打擾你了。”
鮮兒拉開書房門出去,正好和回來的朱傳文撞了個對臉,哼了一聲,理都不理他,徑直上了樓。
朱傳文熱臉貼了個冷屁股,但也不敢發作,悻悻的站在那不知所措。
朱傳仁見狀,無奈的搖了搖頭,自作孽不可活啊。
翌日中午,朱傳仁在花園裏跟手下兄弟對練,主要是他一個單挑一群。
“嘿~~~三少爺,我不行了,換下一個吧,您的力氣太大了!”一兄弟剛剛被摔在草地上,雖然不至于疼,但摔得多了,五髒六腑都快移位了。
朱傳仁無語:
“摔兩下就不行了?”
“三少爺啊,不是我不行,是您老人家太厲害,真的遭不住啊!”
“行行行,下一個.”
孔老二讪笑着上前:
“三少爺,要不您歇會兒喝口茶?今天已經摔了一輪了。”
朱傳仁一怔:
“這麽快?”
随後看到對面戰成幾排,一個個東倒西歪的樣子,無語至極。
“你們最近肯定是懈怠了!”
兄弟們除了苦笑還能怎麽着,總不能說你丫不是人,都30歲的人了,力氣還能憑空增長,簡直是個怪物。
朱傳仁擺擺手讓他們解散了,摔跤都摔不痛快。
這時,朱傳武一路跑過來:
“三兒,畫像出來了~”
朱傳仁接過馨兒遞來的茶杯喝了一口,坐下來,慢悠悠的示意老二将畫像展開。
這個年代的畫像技術肯定不如後世,但大概輪廓應該不會差,朱傳仁掃了一眼,還沒等開口,就聽倪思純輕咦了一聲:
“是他?”
朱傳仁愣了下:
“你認識?”
倪思純有些含糊的搖了搖頭:
“隻是覺得有點像,但不确定。”
朱傳仁可不覺得倪思純會亂說話,她既然這麽說,肯定是見過類似長相的人:
“是誰?”
“你還記得我的那個追求者嗎?”倪思純遲疑道。
朱傳仁眼睛眯起來:
“羅家棟?”
“對!”
朱傳仁嘶的倒吸一口涼氣,要是這個人的話,動機不就找到了?
“查!去查那個叫羅家棟的,從我們跟羅家沖突之後開始查起!”朱傳仁盯着老二說道。
“知道了,羅家棟是吧,我一定查他個底掉。”
“還有,羅家其他人的動向也給我查清楚。”
“好~”
朱傳武領命去調查,朱傳仁坐下來喝茶,眉頭皺起來。
倪思純有些擔心的問:
“是羅家的報複嗎?”
“不管是不是,這個羅家早晚得收拾了,打蛇不死反上棍呐!”
馨兒幫不上忙,但也跟着擔心,在一旁緊張的看着朱傳仁。
與此同時,黃浦江邊的一處茶樓裏,二樓雅間,一個長相還算英俊,但眼神陰郁的男人坐在窗邊,透過推開的窗戶,能夠遙望碼頭。
那裏曾經叫名利碼頭,現在叫‘仁和碼頭’,碼頭所屬的五個貨棧比之碼頭顯得更新一些,那是翻新過的緣故。
而在男人對面坐着一位老人家,他身形佝偻,神态淡然,有種看透人生的寡淡感,對于桌上的美食視而不見,隻捧着一杯清茶在手心,時不時嘬上一口。
兩人都不說話,雅間裏至于鐵壺裏滾滾沸水的聲音。
窗戶外面倒是人聲鼎沸,尤其貨棧那邊,碼頭上力工們唱着号子,嘹亮的嗓音直刺雲霄。
這時,一直沒說話的老人家,操着一口濃郁的地方口音說道:
“羅少爺,你想好要怎麽做了嗎?”
那英俊青年正是羅家棟,他微微搖頭:
“朱傳仁很厲害,他把名下産業及各方面資源打造成鐵闆一塊,很難找到破綻。”
“天下沒有不透風的牆,破綻肯定有。”
“我暫時沒找到,不急,暗棋已經埋了下去,随時可以用。”
老人家抿了口茶葉,輕聲道:
“也許你可以來一招聲東擊西。”
“吳伯,您從小看着我長大,咱們是一家人,有什麽話您盡管說就好,無需顧慮。”
“朱傳仁思維缜密,資源網遍布租界,這是他的優勢,但百密一疏,掌握的資源越多,越容易忽視那些不起眼的資源。”
羅家棟愣了下:
“您這話的意思是?”
“何太生,聽說過嗎?”
羅家棟點頭:
“知道,鏡湖老太爺的弟子,漕幫大佬,名下有一家船舶客運公司,生意做的很大。”
“沒錯,何太生跟朱傳仁關系莫逆,朱傳仁在嘿道的關系,一部分靠着法租界小東門的華人探長黃麻皮,一部分靠着何太生,但是,經過我的調查發現,兩人的來往并不密切。”
羅家棟愣了下:
“您的意思是,要打掉朱傳仁的關系網?就從這個何太生下手?”
“當然不是,我們現在屬于喪家之犬,沒辦法拿一位漕幫大佬怎麽樣。
但可以将其變成佯攻,假意攻擊何太生,将朱傳仁的注意力轉移開,暗地裏朝他大哥下手。
我查過了,那個朱傳文就是個廢物,很容易上當!”
羅家棟沉吟道:
“可是這樣會不會遭到漕幫的反擊?”
“你怕?”
羅家棟頓了下,失笑道:
“也是,我好像沒什麽可失去的了。”
翌日,朱公館花園中,朱傳仁緊鎖眉頭道:
“死了?你确定?”
“确定,羅晉銘本身就患有心髒方面的疾病,那次事情過去後不到半年時間便撒手人寰。”
朱傳仁無語:
“合着羅家不僅被我搞破産了,連人都沒了?”
“是啊,難怪那個羅家棟要報複。”
朱傳仁理解對方的心情,但不接受,你丫身體不好跟我有什麽關系?
“那個羅家棟現在在哪?”
“還在查,我感覺應該是隐姓埋名了,否則不會查不到。”
“嗯,仔細點,盡快查清楚,另外,羅家現在還剩什麽人了?”
“就剩下羅家棟和他表妹了,就是你曾經的那個相親對象,老的死的死,瘋的瘋。”
“誰瘋了?”
“羅家棟的娘親~”
“真慘呐~”朱傳仁好像事不關己一樣,唏噓道。
“三兒,你覺得對方會從哪下手?”
“不知道,不好說,他在暗處,我們在明處,除非能盡快查到對方所在,我們才能掌握主動權,否則隻能被動接招。”
朱傳武突然感覺責任重大,狠狠點了下頭:
“我一定盡快查清。”
“呵呵,不用有這麽大的壓力,一個跳蚤而已,怎麽都能踩死。”
“好~”
當晚,小黃鹂帶着班子在朱公館搭台唱戲,朱家一家子都算小黃鹂的戲迷,隔三差五就把人請來,再邀上三五好友一起聽戲,也算這個時代爲數不多的娛樂項目。
不過朱傳仁沒有坐在他最常坐的前排c位,而是在後面找了個位置,身邊是黃麻皮。
這個黃麻皮也是戲迷,京劇、昆曲都聽,時不時自己還能唱上兩嗓子,瘾頭非常大。
說來也奇怪,魔都的漕幫三大亨,戲瘾一個比一個大,黃麻皮日後還把阿桂姐給踹了,娶了個唱戲的回家。
不得不說,男人那點愛好在他身上展現的淋漓盡緻。
“三少爺,今兒這天氣可夠冷的~”黃麻皮把手在前面的火盆上烤了烤,随口說道。
“是挺冷的,馬上要入冬了,白天陰的厲害~”
“可不,都好幾天沒看着太陽了,我這身上都發黴了。”
“巡捕房那邊怎麽樣?”
“挺安靜的,啥事兒沒有,道上兄弟給面子,不敢在我的轄區亂伸手。”
“呵呵,水至清則無魚,有時候讓他們偷一偷也有好處,這樣才能體現出你存在的價值嘛!”
黃麻皮賊笑了一聲:
“三少爺,咱們是英雄所見略同啊。”
“呵呵,你看着辦吧,隻要别太過分就行。”
“三少爺放心,我曉得的,這個度我一定掌握好,既讓上面人看到我的能力,也不能讓您難做。”
“嗯,霞飛路的工程收尾了吧?”
“是~再有幾天就能收工~”
“行,回頭去公司找傳傑,讓他把尾款給你結了。”
黃麻皮笑的褶子一層疊一層,嘴上卻假意推脫:
“不用,不用,三少爺總是這麽客氣,真不用着急。”
朱傳仁故意說:
“不急?那我不給了?”
黃麻皮知道他在開玩笑,立馬表态:
“沒問題啊,爲三少爺效勞,我一百個願意。”
“行了吧你,馬屁收起來,我用不着,隻要你把工程幹好,錢我肯定不會拖你的。”
“那我信,整個魔都誰不知道三少爺的爲人,義薄雲天。”
黃麻皮的馬屁拍的震天響,恨不得全世界都能聽見他對朱傳仁的忠心。
“快打住吧,還有個事,讓道上兄弟幫我查一個人。”
黃麻皮眼神閃過厲芒:
“有人得罪三少爺了?”
“嗯,算是吧,先查到他在哪,不要輕舉妄動。”
說着,他将羅家棟的畫像交給黃麻皮:
“就是他,羅家的後人。”
黃麻皮接過去展開來,打眼一掃,心裏有數了:
“這小子倒是頭鐵,還想找三少爺複仇?”
“嗯,聽說他老子死了,娘瘋了,估計恨不得吞我血肉吧。”
“那是他們命不好,要怪就怪老天,怪不得三少爺,您放心,我一會兒就撒出人手去查,就算躲在下水道裏,我也能把他挖出來!”
朱傳仁微微颔首:
“這個羅家棟有些狡猾,要考慮變裝和隐姓埋名的可能。”
“我曉得的,三少爺。”
“嗯~看戲吧。”
黃麻皮轉過身看了一會兒,再次探頭到朱傳仁身邊:
“三少爺,我有個小兄弟一直想見您一面,今天是個機會,我就把他帶來了,您看.”
朱傳仁心中一動,不會是杜萊陽吧?
果不其然,當他讓黃麻皮把人叫來後,朱傳仁一眼就認出了對方,沒辦法,這位的照片在後世傳遍全網,想不認識都難。
對于這位,後世的評價褒貶不一,但朱傳仁覺得,他沒有些人想象的那麽講義氣,那麽清白,說到底就是個喜歡投機的流氓頭子罷了,肮髒的事情可沒少幹。
其實魔都三大亨都不是什麽好人,好人也當不了老流氓。
算算年紀,此人跟朱傳仁年紀相仿,陰曆八月十五生于魔都高橋,正好生于中秋節月圓之夜。
他幼時父母雙亡,随繼母張氏生活,因天資聰慧,不僅很受繼母疼愛,還深得私墊老師之寵。
但是無奈家境貧寒,一個婦道人家實在無法供他讀書,隻好忍痛辍學。
杜萊陽從此便以乞讨方式贍養繼母。
誰知“屋漏偏逢連夜雨”,某日,繼母竟被一幫販賣人口的流氓拐騙走了。
年僅8歲的杜萊陽後爲外婆所收留,但外婆家也很窮,他便成天和一幫街頭流浪兒混在一起。
這種坎坷的童年經曆不僅使其嘗盡人間苦難,而且練就了好勇鬥狠、察言觀色的本事,同時也激起了他向上爬的欲望。
杜萊陽14歲那年,因偷舅舅的錢而被痛打一頓,随後被送到十六鋪一家水果店當學徒。
舅舅的本意,一方面是想讓他學點本事謀生,另一方面也可以約束他的性格,以免再學壞。
但誰知道此時的杜萊陽根本收不了心,常常和街上的小癟三混在一起。
不過這人正義感還是有的,遇到以強淩弱的,他就打抱不平,和人打架。
如果被人打傷,他一聲不吭;打傷了别人,人家就找水果店老闆糾纏。
于是老闆一氣之下,把杜萊陽從店裏趕了出去。
杜萊陽雖在水果店沒學到什麽生意經,卻學會了削果皮絕技,可以在談笑間,短時間内削下一圈圈均勻且不斷的果皮,尤其喜歡萊陽梨,倒是名副其實。
被炒了“鱿魚”後,杜萊陽一時生計無着,于是擺了個水果攤,并代客削果皮。
杜萊陽比較重義氣,常會把賣水果所得分給與他共患難的小兄弟,加上他處事果斷,敢于出頭,深得這些人擁護,漸漸在當地竟有了一些名氣。
某次,有位錫箔商人從杭州運來一批錫箔,要在十六鋪碼頭上岸卸貨。
他打算找人保護貨物,結果找到了杜萊陽。
這活兒酬勞不少,還輕松,他便應了下來。
錫箔到貨那天,果然有不少流氓蜂擁而至,動手搶劫。
杜萊陽從小在街頭混,當然知道拿人錢财,替人消災的道理,當下便出手阻攔,跟對方打了起來。
杜萊陽這邊的人不多,而且戰鬥力一般,不一會兒就被打得抱頭鼠竄,隻剩下他一人。
其實他也已被打得鼻青臉腫,但仍拼命厮殺,直到被打得動彈不得,對方才揚長而去。
這時候,有一個人救了杜萊陽。
誰呢?就是他的姑表弟,一個姓萬的小子,此人後來也是杜萊陽團夥中的重要一員。
姓萬的爲他請醫、煮藥,盡心服侍,杜萊陽十分感激,說了一句後世常聽的大俗話:
有朝一日我交了好運,一定不會忘記你今天對我的好處。
這位小表弟雖也說了幾句安慰話,但内心深處可能根本不相信杜月笙會有什麽出息。
經過這一戰,杜萊陽的“狠”算是在十六鋪出了名,成爲當地圈子裏無人不曉的人物。
他自己則在盤算着以後該怎麽辦,若要繼續靠碼頭吃飯,必須得有個靠山才行,否則再兇狠也沒有立足之地。
可哪個有頭有臉的肯收留他呢?
杜萊陽非常郁悶,無意間把心事透露給了自己的老朋友。
也該着杜萊陽絕處逢生,這個老朋友居然是黃麻皮的人,見小杜淪落到窮途末路,便動了恻隐之心,答應推薦他到黃麻皮家當差。
本來黃麻皮見杜月笙個頭不高、清癯瘦削,不甚滿意,但因是手下兄弟推薦來的,也就先留下他。
這就給了杜萊陽機會,因爲他不僅好勇鬥狠,而且工于心計,尤其擅長揣摩别人心思。
他深知以自己的身份和地位,難以直接巴結上黃老闆,所以就走起了“夫人路線”,盡心盡力讨好黃夫人。
他整天站在老闆娘阿桂姐的房門口,不離開一步,也不敢踏進房門。
每次丫頭給阿桂姐送茶送飯,杜萊陽就托丫頭把自己親手削好的水果送進去。
這種忠實和殷勤打動了人人畏懼的黃夫人,她開始讓杜萊陽收盤子錢,他總是速去速歸,如數交上;
又讓他去收她用私房錢放債的利息,他更是不漏風聲,按時完成。
慢慢的,阿桂姐發現這個小夥子真是個頭腦靈活、忠心耿耿的幫手。
不過,黃夫人極其挑剔,她不但要看到杜萊陽的忠心,還要看看他的膽量和本事,于是向黃麻皮提議,讓杜萊陽帶人去搶新開河、陸家嘴兩個新建碼頭,借此掂出他的斤兩。
當時霸占新開河、陸家嘴兩個碼頭的是以兇狠著稱的“獨眼龍阿财”和“惠根和尚”,手下百十來号人。
杜萊陽深知這是表現自己的好機會,就算是刀山火海也得闖。
于是某晚,杜萊陽帶着一幫喽羅埋伏在新開河碼頭的暗處,等獨眼龍和惠根和尚一夥人一到,他便手持鋒利的三角斧頭,帶頭沖了出去。
惠根和尚還沒鬧清發生了什麽,就被杜萊陽一斧劈中,倒地斃命。
對方一看自家首領被劈死,便手持利刃向杜萊陽襲來。
杜萊陽雖身陷重圍,卻越鬥越狠,渾然不覺自己身上已被砍了幾刀。
就在這時,十六鋪巡捕房的巡捕趕到,與杜萊陽一起毆打新開河的流氓。
這群流氓見勢不妙,紛紛逃竄。
這些巡捕自然是黃麻皮提前安排的,否則隻能說杜萊陽的運氣不是一般的好。
但黃麻皮和阿桂姐早就有算盤,也看中了杜萊陽敢打敢拼的性格,這才及時出手相助。
經過此役,杜萊陽赢得了黃家上下的稱贊,逐漸成爲黃府的紅人。
但他怎麽可能滿足于一個小角色呢?于是便一邊作黃麻皮的“軍師”和“打手”,一邊開始暗中蓄勢,爲将來“自立門戶”做準備。
就比如現在,他早早便聽過朱三少爺的大名,但一直未曾得見。
在黃麻皮手下也有段時日了,始終未提出見三少爺的事情,直到最近覺得火候差不多了,才試着提了一句,沒想到黃麻皮還真答應了。
“三少爺,在下杜萊陽,久聞三少爺大名,今日厚顔求黃爺帶我來長長見識,實在榮幸。”
一個沒讀過書的小地痞,讓他講出這番文绉绉的話也實在是爲難了,朱傳仁面帶微笑的點點頭:
“别拘着,坐吧。”
“不用不用,小人候着就行。”杜萊陽一臉谄媚的說。
不過這個表情,令黃麻皮多少有些不愉快,卻也沒有當着朱傳仁的面多說什麽。
“呵呵,你的大名我也有所耳聞,陸家嘴碼頭那一戰,你可是名動上海灘啊。”
朱傳仁眼珠子一轉,開始誇獎杜萊陽,玩弄人心,是上位者最喜歡幹的事情。
現在杜萊陽明擺着要起勢,朱傳仁怎能不加一把火呢?
一個肯跟黃麻皮對着幹的杜萊陽,才是一位值得培養的人才,否則
“三少爺過獎,都是黃爺給機會!”
别說,這個杜萊陽還挺會說話,知道把功勞往老大身上推。
“行,還挺謙虛~”
也沒跟杜萊陽多說話,畢竟是黃麻皮的小弟,還不是未來名震魔都的大亨,以後能不能利用上,那就以後再說。
杜萊陽同樣是這個打算,借助黃麻皮的平台,先跟朱傳仁混個臉熟,這樣以後登門拜訪,也不至于被當成陌生人拒之門外。
兩個人各懷鬼胎,反倒是把黃麻皮這個中間人蒙在鼓中,就是不知道以後他反應過來,會不會氣吐血。
這日,旺旺糖廠,朱傳仁坐在夏元璋的辦公室翻看賬本,靠着火爆全國的辣條,旺旺糖廠這兩年可是今非昔比,光是廠區就擴大了三倍,員工上千人。
糖豆和棒棒糖依然是小盆友們的最愛,而辣條則是老少鹹宜。
在這個吃飯都成問題的年代,有一款便宜、好吃、還能頂餓的食品,那絕對會被所有老百姓喜愛。
而朱傳仁率先在國内采用的經銷商模式,也爲不少實體公司打開了新的銷售思路。
不算其它,今年光辣條這一款産品的銷售額就超過了700萬,再加上棒棒糖和糖豆、方糖等産品,加起來穩穩破千萬。
這可是20世紀初啊,破千萬的銷售額絕對超乎外人的想象。
而且旺旺糖廠的利潤率非常高,扣除宣傳、制造、人工等成本,毛利能達到35%,純利潤能夠穩定在20%-25%之間,相當驚人了。
隻能說這個年代人工确實便宜!
放下賬本,朱傳仁笑眯眯的表示:
“怎麽樣?現在沒後悔當初強行上辣條生産線的決定了吧?”
夏元璋大笑:
“是是是,你小子真是商業奇才,一個普普通通的小零食,竟然能讓你做出這麽驚人的利潤。”
朱傳仁心道:你要是經曆過21世紀,你也行!
“工廠現在流動資金有多少?”
“扣除今年的分紅嗎?”
“對,扣除以後!”
“扣除以後大概有300多萬不到400萬,你有什麽計劃?”
“繼續擴大生産吧~”
“你又有新産品了?”夏元璋都忍不住打哆嗦了,現在的利潤已經大到驚人,要是繼續擴大規模,他擔心被有心人注意到,麻煩可就大了。
但朱傳仁似乎沒這方面的擔心,他從兜裏掏出印着外文的禮盒:
“嘗嘗看~”
“這是~~~巧克力?”夏元璋可是有錢人,魔都又是這個時代走在前沿的國際都市,他怎麽可能沒見過巧克力呢。
“對,你嘗嘗,看看和你平常吃的有什麽分别?”
這其實是來自比利時的夾心巧克力,比純巧克力多了一番滋味,畢竟是夾心巧克力的發源地嘛。
不過巧克力在歐洲流行的曆史最早可以追溯到大航海時代。
西班牙探險家從美洲“新大陸”上帶回了當地特色的飲料配方——可可豆加香料煮水。
這種飲料瞬間征服了整個西班牙皇室,西班牙貴族們都以喝得起這種新潮的飲料作爲身份的象征,他們甚至還将這種飲料的配方列入了國家機密。
直到1615年一位酷愛巧克力飲料的西班牙公主要出嫁,實在舍不得自家的這一口,便偷偷将宮廷巧克力制作師帶到了法國。
就這樣,西班牙的國家機密再也保不住了,全歐洲都流行起了這種芬芳的黑色飲料。
後來,聰明的比利時人改良了巧克力制作配方,巧克力也完成了從液體到固體的“進化”。
到1857年,爲了減輕病人服藥時的痛苦,一位比利時藥店老闆在藥片表面淋了一層融化的巧克力,巧克力在藥片上又很快凝固。
在保持藥效的同時極大地改善了藥片的口感,大受病人們的歡迎。
想必大家也能猜到了,這不單是夾心巧克力的雛形,也是世界上最早的糖衣藥片。
這個創意讓他在布魯塞爾的聖于貝爾長廊開起了第一家“手工巧克力藥房”——後來成就了比利時國寶級巧克力品牌。
到了20世紀初,藥店老闆的孫子因爲從小在巧克力世界下長大,基于吃貨的修養,改良了爺爺的配方,極大地豐富了夾心的品種,夾心巧克力也從此火出了比利時,傳遍了世界。
從“吃貨”探險家到“吃貨”公主,再到“吃貨”老闆,夾心巧克力的走紅,巧克力就是這樣一個吃貨造福世界的故事。
不過朱傳仁并不是要做夾心巧克力,他想要做的是另一款後世風靡全球的零食——巧克力派。
如果直接涉足巧克力的生産,很容易被外國資本聯手夾擊,這是朱傳仁不願意看到的。
要知道,原世界中,東方大陸直到建國以後才有了第一塊國産巧克力的誕生。
原因有很多,無外乎原材料的匮乏,還有孱弱的工業生産能力。
但這一切對于朱傳仁來說不是問題,經過這些年的鋪墊,别的不敢收,旺旺糖廠在食品行業已經有了過硬的生産實力。
無論是工人,還是生産線,亦或者原材料渠道,這些都不是問題。
而巧克力派并不需要太複雜的原材料,糖、可可粉、面粉、雞蛋等等是主要的。
而且有裏卡多在意大利采辦,走的也是自己的運輸渠道,不用擔心原材料被管控的問題,那麽巧克力派的生産就不存在任何問題。
最關鍵的是,這玩意制作難度不高,朱傳仁說了個大概,夏元璋就有數了,腦中已經開始勾勒流水線分幾步走了。
“巧克力派,聽起來又是好吃還能頂飽的東西。”
“沒錯,但這玩意的定價可不能像辣條一樣便宜了。”
“我知道,畢竟可可粉很貴。”
“加緊安排生産線吧,争取明年上市銷售,經銷商那邊提前溝通好,讓他們準備好資金采購!”
夏元璋幹脆的點了點頭:
“沒問題,咱們的流動資金完全可以撐起生産,還不耽誤分紅。”
朱傳仁連忙道:
“分紅可不能耽誤,我還等着這筆分紅買船呢。”
“又要買船了?”
“不夠用啊!”
“行吧,我抓緊時間,争取下個月把錢打給你。”
“嗯,對了,夏掌櫃,我聽玉書說,你又換發第二春了?”
見朱傳仁戲谑的笑容,夏元璋老臉一紅:
“這丫頭,什麽都往外說。”
“瞧您,這又不是壞事,幹嘛藏着不說,拿我們當外人啊?”
“不是,主要八字還沒一撇呢,我尋思等事情落聽了再跟大夥兒說。”
朱傳仁理解他的心情,雖說老夏同志這些年身邊一直沒缺了女人,但沒有一個能真正進他夏府大門的。
好不容易有一個潛在對象,朱傳仁也替他高興。
不過有朱傳文和周玲玲的案例在前,朱傳仁心裏都有陰影了,于是說道:
“那個夏掌櫃,有句話不知當講不當講。”
“怎麽?跟我有嫌隙了?”夏元璋故意這麽說。
“當然不是,隻是事先聲明,我可沒有挑撥離間的意思.”
他把朱傳文的事情那麽一說,夏元璋便猜到了他的意圖:
“我知道你意思了,這樣,回頭我找人查一查,你也幫我查查,确定了沒問題,我心裏也有底。”
一聽夏元璋這麽明事理,朱傳仁長舒一口氣,還得是夏掌櫃,心胸就是豁達。
其實他也知道自己這麽做可能是小人之心了,但沒辦法,他仇家不少,這種事還是查清楚才能睡得安心,再說他也是爲了夏掌櫃好。
“那就好,您放心,我會讓人暗中調查,絕不會影響您和那位的感情。”
夏元璋擺擺手:
“就是普通人家的寡婦,爹娘都是莊戶人,嫁了個丈夫,剛過門兒不到2個月就死了,孩子都沒留下一個,所幸婆家還算講究,同意她改嫁,要不這輩子就毀了。”
聽起來背景倒是幹淨,但是不是真的幹淨,還得查過才知道。
朱傳仁現在懷疑自己有被迫害妄想症,疑心病越來越重,總覺得有刁民要害他。
“還有個事,老何最近忙什麽呢?怎麽也沒個動靜?”朱傳仁随口問道。
“不知道啊,我跟他也很少見面,說起來也有兩三個月了。”
朱傳仁微微蹙眉:
“有點不像他,不行,我得找他聊聊,這老家夥可别生出什麽歪心思。”
夏元璋一愣:
“不能吧,都是一起過來的老兄弟了。”
“我也就随口一說,您不用當真。”
“好吧,傳仁呐,對自己人還是要多些信任的,否則到最後很容易落到無人可用的地步。”
夏元璋是真的爲他好,而且現在能跟朱傳仁發自肺腑說話的人可不多了,一隻手都數的出來,大部分人在他面前,能把黑的說成白的,能把臭的說成香的,沒一句實話。
“我知道,您放心吧,我還沒糊塗呢。”朱傳仁哭笑不得的說。
“行,我也就給你提個醒,巧克力派我會加緊落實。”
“嗯,重新做個品牌吧,别用旺旺了。”
“怎麽?”夏元璋怔住說。
“樹大招風啊!”
夏元璋恍然:
“行,那你取個名字吧。”
“就叫好朋友吧,簡單好記!”
“哈哈~行,你取名的角度永遠這麽清奇。”
“嗯,那就這麽定了,對了,包裝這塊你得用用心思,怎麽确保巧克力派不散,保證衛生幹淨,還好運輸。”
塑料沒有被大規模運用的時候,确實有很多麻煩。
但這不是朱傳仁需要考慮的問題,否則要下面人幹嘛使的?
他一個老闆,勞心勞力的想出新産品已經很累了,不能什麽都指望他!
“行,等我開會讓大家研究下,應該不是問題,實在不行就用牛皮紙加紙盒呗。”
“嗯,我隻看結果,其它的您看着辦!”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