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收了朱傳仁的錢,但大爺還是恪守本分,沒讓他進入校園去找倪老師,畢竟是女校,如果誰都能随便進,那豈不是亂套了。
朱傳仁也沒強求,就坐在車裏等,一直等到中午休息,他才拜托大爺幫忙把倪老師叫出來。
錢都收了,這點小忙是應該的。
不一會兒,倪老師一臉驚訝的走出來,她今天穿了一身類似毛絨的大衣,看起來非常時尚,遠超同時代女性,不愧是國外留學回來的。
“你還真來了?”
走到近前,倪思純一半驚訝,一半調侃的說。
“那你以爲我跟你開玩笑呢?别忘了,伱可答應了我三次約會。”
倪思純嫣然一笑:
“沒忘呢,答應你了我一定辦到,不過今天恐怕不行,下午我還有課。”
“今天不算,就是來看看你,順便看你有沒有時間一起吃個飯。”
倪思純滿目風情的白了他一眼:
“就你精明~”
這時,被朱傳仁資金贊助過的老大爺來了個神助攻:
“倪老師,這小夥子不錯,爲了你苦等一上午都沒有怨言。”
倪思純張開小嘴,吃驚道:
“你等了一上午?”
朱傳仁心裏給老大爺點贊,就沖這句話,自己的錢也沒白花。
“等你是應該的,不能打擾你正常工作嘛。”
倪思純意味深長的說:
“我對你另眼相看了,本來以爲你跟其他富家公子哥差不多,沒想到這麽尊重女性。”
朱傳仁捂了下臉,留過學的人,顯然對眼下國内男尊女卑的社會狀況很不滿意。
他也沒想到,自己竟然是通過男女平等這個在後世被無數人嘲笑的概念,獲得對方的初次青睐,隻能說冥冥中自有定數。
“都對我另眼相看了,這頓飯必須要吃,慶祝一下。”
“慶祝什麽?”
“慶祝你對我有個好印象啊。”
倪思純見過厚顔無恥的人很多,但像朱傳仁這般坦蕩的無恥,還真是頭回見。
掩嘴嬌笑:
“那我要吃點不一樣的。”
“什麽不一樣的?”
“那就看你表現咯!”
朱傳仁眼珠子一轉,有了主意:
“行,上車,我帶你去!”
上了車後,倪思純好奇問道。
“你要帶我去哪?”
“怎麽?害怕我把你拐賣了?”
倪思純故作不屑:
“不是我吹,你還真打不過我。”
朱傳仁哭笑不得:
“我想想,上次有人跟我說這話可能還是上輩子。”
倪思純噗嗤一聲笑出來:
“你是在逗我嗎?”
朱傳仁真的很認真,他說的是真話,上輩子的事他記得清清楚楚,隻不過說出來别人不信罷了。
“好吧,我承認我吹牛了,我打不過你!”倪思純慫的很快。
“放心吧,肯定不能害你,知道樓外樓嗎?”
“你說的是遊樂場還是酒樓?”
“酒樓!”
“知道啊,租界這邊最火的酒樓了,我去過幾次,聽說是那個開遊樂場的老闆開的酒樓。”
朱傳仁隻想說——謠言害人呐。
随着氣溫漸漸下降,全國各地進入了冬天。
北方人習慣在立冬的時候吃餃子,南方則講究食補,吃雞鴨魚肉。
比如呆灣那邊,冬季來臨的時候,大街上挂着“羊肉爐”,“姜母鴨”等招牌的餐廳特别受歡迎。
江浙這邊的老字号藥房會專門開設進補門診,銷售冬令進補保健品。
湘省人會熏制有名的“醴陵焙肉”,尤以松枝的煙火慢慢熏焙出來的肉爲上品。
嶺東地區有“冬令吃蔗不會齒痛”的說法,還要用蓮子、闆栗、蝦仁做成炒香飯,作爲冬令時節的進補食物。
總的來說,“吃貨”們的世界都是相似的,無論北方還是南方,冬季都是屬于他們的季節。
但要讓朱傳仁選一個冬日最佳美味,火鍋當屬第一!
尤其是涮羊肉!絕對是冬季滋補佳品,當然,對于腸胃弱的人,是不宜享用的。
吃涮羊肉的好處,不僅是口腹之歡。
假使有些感冒,準能叫你汗出如漿,周身舒快。
尤其是美滿的家庭,長幼鹹集,圍鍋而涮,環坐而吃,一家人侑觞把盞,涮肉勸餐,這才是天倫之樂!
涮羊肉并不是貴族化的食品,自己買上幾十枚綿羊肉的腿肉,搭上一些尾巴油,切成薄片。
随後用個小砂鍋放在炭爐,先把肥油放在鍋裏,再放上調味的椒鹽等項,待水沸了,便可涮肉。
佐以上好的麻醬,又何嘗不适口充腸呢?
再不然,去到“三不管”平民化的大餐棚裏,花上幾角錢,蹲在闆凳上,伏在木桌前,也可以吃個心滿意足。
隻是這鍋是個大型的,用鐵片分隔,俨如八卦,下有木架,上置方盤,盃箸盌盞,分列其間。
裏面的湯,老是那麽沸騰着,滋味也還可口。
在飯館裏吃涮羊肉,始終不如家庭中淺斟低酌,細嚼慢咽來的舒适。
因爲飯館的味道,難免腥膻,況且那羊肉是以口北地區尾巴綿陽的後腿,口北就是張家口以北,那裏出産的羊,特别肥嫩。
其它地方的肉就是不行,比如津門的水草不同,所以肉味也就變了。
飯館賣的肉片以盤計值,每盤十來長片,薄如片紙,約需二角左右,至多不過三二兩。
切肉的法子,是把羊肉凍僵,然後操刀。
否則縱有利刃,也難下手。
到了樓外樓以後,倪思純見夥計們都停下向朱傳仁行禮,還稱呼他爲三少爺,頓時反應過來,難怪自己說樓外樓遊樂場和樓外樓酒樓是一個老闆的時候,他笑的那麽無語。
“這是你家開的?”
“對~”
“深藏不露啊~”倪思純背着小手,仰頭打量這座酒樓,比起元寶鎮那個樓外樓,法租界這家面積沒那麽大,更沒有回字形的建築結構,看起來多少有些普通,就是最普通的三層樓。
不過跟其它金玉其外敗絮其中的酒樓比,樓外樓更注重内在,可以說是内有乾坤。
一進大門,正對面便是雙向樓梯,而在樓梯中間搭建了一個小舞台,有說書先生等曲藝人獻上表演。
一樓盡是散台,八仙桌有30幾張,空間相當開闊。
二樓有一部分散台,一部分小雅間,散台的桌子更大,适合宴請,且從窗戶望出去,可看到忙碌的黃浦江景觀。
當然,美麗與現在的黃浦江沒什麽關聯,主打的就是個貨輪滾滾。
但朱傳仁看重的是未來,就憑這塊地皮,他的後代就不愁沒飯吃。
三樓則是面積更大的雅間,每個雅間都可以舉辦二三十人的小型宴會。
另外,朱傳仁還在每個雅間增設了公主服務,端茶倒水,添菜換碟,看在20%服務費的面子上,很多出身貧寒的小美女多搶着幹呢。
朱傳仁來,自然是去他自己的專屬包間,裏面鋪設着純手工波斯地毯,挂着纏絲紗簾,各種綠植倚牆擺放,甚至還做了小橋流水的造景。
僅僅這一個雅間的造價,就夠裝飾一層樓了。
但畢竟是朱傳仁專用,花的又是他自己的錢,誰也不能說什麽。
倪思純是見過大世面的,饒是如此,她對這個雅間的裝飾也贊歎不已。
“真好看,我喜歡這裏。”
最關鍵的是風景,三面都有窗戶,江景、花園、街景都可盡收眼底。
“喜歡就常來,這個雅間永遠爲你開放。”
“我可不上你的當。”
倪思純有些小傲嬌的說道。
這時,朱傳傑帶着夥計上來:
“三哥~”
“哦,傳傑啊,來,給你介紹一下未來三嫂,倪思純,你得叫姐!”
倪思純鬧了個大紅臉:
“說什麽呢,你這人怎麽張口就來啊。”
“早晚的事兒~”朱傳仁厚顔道。
傳傑自打當了樓外樓的掌櫃,人變得很是圓滑,立馬接話道:
“三嫂,我覺得我哥說得對。”
倪思純瞪了朱傳傑一眼,沒好氣的說:
“難怪你們是一家呢!”
“嘿嘿,三嫂想吃什麽?盡管吩咐,咱們樓外樓都能做。”
“我不知道,你問他!”倪思純氣鼓鼓的說。
朱傳仁輕笑:
“上火鍋吧,挺冷的。”
“行,我這就安排。”
火鍋有銅制和錫制兩種,其燃料必須用炭,炭則需要硬木炭,方能耐燒。
早年多是廣鐵鍋,形式較後來的略扁,容積很大。
後因鐵質的擦拭殊覺費事,式樣又欠玲珑,遂被淘汰。
錫制的火鍋在早年八大件的席面上常常見到,也因爲笨重而不堅固,已無人購置了。
後來有興起一批紅黃銅制的火鍋,輕靈耐用,又極美觀,于是大興其時。
至于菊花鍋,一品鍋,邊爐等等,其形式則異于尋常的火鍋。
這種鍋子,作盆盎形,盛以烹熟的菜肴,下面擎鍋架,燃以火酒,爲上等宴席所必備。
樓外樓用的就是傳統銅鍋,看着不起眼,但導熱性很好,而且吃起來更有氛圍感。
不過今天爲了讓倪思純大快朵頤,等銅鍋上來後,又讓老四上了鴛鴦鍋,準備來個南北火鍋大融合。
得虧桌子夠大,否則還放不下。
鴛鴦鍋是爲了吃川渝火鍋準備的,這也是樓外樓的一大特色,想吃什麽樣的火鍋,都能在這裏找得到。
這個年月,川渝那邊的人都喜歡涮毛肚吃,大街小巷彌漫着一股腥濁之氣。
但對于喜歡它的人來說,毛肚的滋味那是絕對的美妙!
通常能在川渝那邊看到三五個人圍坐一桌,一隻腳立在地上,一隻腳踏在凳上。
他們左手拿着酒杯,右手的筷子生龍活虎地在火鍋裏亂撈,吃相實在不雅,但對于毛肚的興緻實在不淺。
每逢天寒,袋裏有錢的話,總想到毛肚店裏喝上兩杯。
既可煞盡飯瘾,過後還帶來一身溫暖,睡上一夜好覺!
滾熱的鍋湯加上牛油豆豉辣椒醬,鮮紅的肉片,腰片,雪白的藕片,魚片,褐色的肝片,肚片,碧綠色的蒜苗、菠菜,還有那嫩如豆腐的羊腦,鴨血。
四兩大曲再加上半斤紅糟,真是馥味無窮!
有人說這種吃法不衛生,吃毛肚的人會說火鍋裏随時保有一百多度的高熱,什麽細菌都不存在了。
對錯不管,好吃就夠了。
除了火鍋,還讓老四上了三種面食,也是爲了給倪思純這個假洋鬼子開眼界用的——蛋黃酥油卷,豆沙蒸糕和面塗雞黃肉。
蛋黃酥油卷以雞蛋(隻取蛋黃)打碎,調入面粉中,略加溫水、糖、香料。
手揉面粉,使其勻而不粘,然後加熬熟的豬油少許,再揉勻後拿小面棒滾平,用到切成方塊,須薄片,放入麻油中用大火煎之。
微見黃色,即取出,待冷後食之,既香又脆,确實别有風味之一種面食。
最關鍵的是,這種美食不容易壞,放到鐵罐裏可以保存相當久的時間。
而豆沙蒸糕則是紅豆煮爛,搗成豆沙,然後用布袋将豆沙灌入絞幹,調入與面粉中,成稍厚之面糊狀。
加多量白糖,調勻,再将生豬油用到切成米粒狀亦加入調勻,再加少許胡桃米和桂花,調勻後,倒入蒸籠中蒸熟,熟後趁熱切成塊狀吃,味道甘美,爲點心中之上品。
這道點心也是樓外樓的招牌之一。
自打來到魔都,朱開山和魏春芳兩口子已經很少下廚了,畢竟魯菜在這邊很難流行起來。
所以樓外樓聘請了幾位不同菜系的大廚掌管廚房。
雖然變相增加了成本,卻讓樓外樓以最快的速度打開魔都市場,并迅速成名。
這道點心也迅速征服了倪思純,她家也算名門望族,又在國外待了很多年,肯定比普通百姓見過更大世面。
但是在吃這一道,她不行,甚至她整個家族都不行,所以才會被這一桌子美食所征服。
就拿這毛肚火鍋來說,她第一次知道毛肚這東西能吃。
甚至吃之前,她還做足了心裏準備,就跟咽砒霜一樣。
但一口下去,從未被刺激過的舌尖,頓時被那種酥麻感給吞沒了,随之而來的才是毛肚清脆的口感。
再之後,她渾身毛孔都張開了,那種舒爽的感覺,是她此前從未有過的。
朱傳仁都沒怎麽吃,光顧着給她涮毛肚了。
不過看她吃的大快朵頤,朱傳仁也覺得開心。
一頓飯下來,朱傳仁也見識到了這位大家千金的另外一面,絲毫沒有細嚼慢咽的覺悟。
這一幕也刷新了朱傳仁對世家千金的認知,在他看來,世家千金至少也該像馨兒那樣,吃米飯都得按粒數,哪像倪思純啊,吃的滿嘴油光,眼睛多眯成一道縫了,整個一吃貨。
但該說不說,這樣的倪思純也讓朱傳仁覺得更真實,不做作,對他的胃口。
一頓飯吃下來,倪思純已經徹底不要形象了,躺在貴妃榻上不停的揉着小肚子,時不時打個飽嗝,要不是她長得漂亮,得多讓人嫌棄啊。
見朱傳仁在一旁偷笑,倪思純白了他一眼:
“不要笑啦,你都笑了一中午了。”
“覺得你可愛,還不讓人笑了?”
“那你見過我這樣的一面,還想讓你弟弟叫我嫂子?”
“當然,比起那些較弱的富家小姐,我更喜歡你這種真實的女人。”
“算你會說話,不過嫁給你以後是不是就能在樓外樓免費吃東西了?吃一輩子的那種?”
朱傳仁見倪思純的杏仁眼中直冒綠光,心頭一萬匹草泥馬奔過。
這姑娘是認真的嗎?
他猶豫了一下,咬牙點了下頭,好像吃多大虧一樣:
“行,什麽時候辦婚禮?”
倪思純想了下:
“等我回去想想,然後給你答複。”
朱傳仁也算開了天眼,這姑娘的腦回路一般人肯定跟不上,也就自己吧。
“行,我一會兒讓人給你打包點甜品回去,你慢慢吃,給你家人也嘗嘗。”
“好呀,那就謝謝了。”
“客氣什麽,都是要當老闆娘的人了。”
也不知道是吃熱的緣故,還是太過害羞,倪思純的小臉一直是紅着的,這會兒更甚,就像落日前的晚霞,十分迷人。
送倪思純回學校,朱傳仁正準備回家,老譚急忙趕來:
“三少爺,那個姓羅的找到了,好像不是騙子。”
朱傳仁一愣:
“真有姓羅的家族?”
“有,而且來頭還不小!”老譚的表情有些異樣。
“怎麽回事?詳細說說~”
“是,在公共租界有兩個碼頭,一個叫名利,一個叫德記,您知道吧?”
“知道,九江路那邊的,不是嗎?”
“沒錯,這兩家碼頭下面,加起來大概有八九家貨棧,而羅家掌握了其中六家!”
朱傳仁微微一愣:
“所以他們不是運營碼頭,而是管理碼頭下面的貨棧?”
“準确的說,管理這些貨棧的,是工部局旗下港務處華人副處長羅晉銘的表弟。”
朱傳仁眯起眼睛:
“這個羅晉銘又是什麽來頭?”
“他跟工部局的英國董事克萊門特私交甚密,聽說他有可能成爲工部局第一位華人處長。”
“聽起來好像來頭不小啊。”
“是啊,三少爺~”
朱傳仁低聲罵了一句:
“艹,還是想簡單了,這樣,你再去打聽一下,看看我沒去相親,對方有什麽反應。”
老譚點了點頭:
“我已經讓人去打聽了,但這家人很低調,外面名聲不顯,所以.”
“盡你所能吧~”
雖然低調是好事,但有時候太過低調就容易造成誤會。
朱傳仁很雙标的表示:但凡你們平常高調也一點,本少爺也不會把你們當騙子了不是?都怪姓羅的!
回到家,朱傳仁的臉色不是很好看,雖然一個華人副處長暫時不會給他造成什麽影響,但他背後可站着工部局董事呢。
克萊門特?朱傳仁嘴裏念叨着這個名字。
“三兒回來啦?”魏春芳正跟朱開山同志在草坪上散步,老兩口沒有原劇中那般操勞,人的精神狀态非常不錯,甚至頭發都還是黑的。
“娘,爹,那個姓羅的家族查到了,還真不是詐騙。”
朱開山可沒有嘲笑兒子的心,更沒有因爲自己遭受不白之冤而委屈,反而擔心的說:
“很麻煩嗎?”
“不知道,我讓老譚去打聽了,看看情況再說,不過對方背後站着工部局的一位董事,也許會有些麻煩。”
“工部局?三兒,要不你去給人賠禮道歉,畢竟是咱們有錯在先。”魏春芳下意識就想用道歉來息事甯人,這也是很多華人遇見麻煩後的第一反應,覺得退一步海闊天空。
可他們永遠不知道,你退一步,就是敵人得寸進尺的理由。
“娘,這件事你就别管了,我自有安排。”
魏春芳知道朱傳仁一向主意正,她說話也沒什麽力度,隻好看向朱開山,希望他能拿個主意。
但朱開山背着手,沒有看到魏春芳的眼神,還是胳膊被掐了一把才反應過來。
但他開口的話差點沒把魏春芳氣背過氣去:
“三兒啊,不能道歉,既然事情已經僵在這兒了,那咱們老朱家也不能怕,有什麽招數盡管使出來就是!”
朱開山這話令魏春芳氣的牙根兒癢癢,卻讓朱傳仁眼前一亮。
要知道原劇中朱開山的性格是不想惹事,都是被人逼到一定程度才奮起反擊。
看電視劇的時候,朱傳仁就覺得憋屈,你朱開山挺大個老爺們,又不是不敢打架,又不是不敢殺人,至于被人逼到絕境再反擊嗎?
不過現在,朱傳仁覺得朱開山總算想開了,自家又不是沒實力,還沒怎麽着呢就登門賠禮道歉,太慫!朱傳仁做不出來。
當然,這件事本身是他理虧,所以如果對方想要好聲好氣的解決,他也願意做出一番姿态了,互相給台階嘛。
但要是覺得羅家臉面被踩,想要報複,那對不起,朱傳仁可不慣毛病,伸手剁手,伸腳剁腳。
11月中旬,魔都的天氣愈發陰冷,連續一個多禮拜沒看見太陽了,聽說閘北那邊已經有人凍死了。
别覺得誇張,南方的冬天其實不比北方暖和,都冷,但冷的不一樣。
就在這樣一個時候,有一個人卻是心潮澎湃、熱血沸騰,除了剛剛升任租界第一位華人探長的黃麻皮,還能有誰?
這不,他帶着20根小黃魚親自來朱公館答謝,在他看來,這都是朱傳仁的話起到了作用,否則自己的探長一職還不會那麽快下來,甚至都不一定能下得來。
而實際上,朱傳仁壓根兒沒跟康德說,他隻是托人打聽了一下。
得知公董局确實有安排黃麻皮晉升探長的意向,隻不過在走流程才耽擱下來,便沒有跟康德說。
甚至連康德那份小金魚,都被朱傳仁扣下了。
但這一切黃麻皮可不知道,在他看來,是自己的金條起到作用,按照約定,事成之後再奉送一倍,不過這次他夫人沒有來。
“三少爺,上次的事情多虧你了。”黃麻皮陪着笑容,哪有後世那位名震上海灘的大亨風範。
“呵呵,謝什麽,我不過是說了幾句話而已,主要還是黃探長你能力在那擺着,高盧人不可能不用。”
黃麻皮就愛聽人家吹捧自己,尤其是朱傳仁這個級别的,更讓他心花怒放。
但嘴上還是要謙虛兩句的,在什麽人面前可以狂,在什麽人面前不能狂,黃麻皮可太知道了。
“三少爺捧了,如果沒有三少爺這一句話,那我之前的努力就都作廢了。”
“呵呵,坐下說話。”
朱傳仁示意對方坐,讓下人看茶,随後道:
“不知道黃探長聽沒聽過一個姓羅的家族,在九江路碼頭那邊。”
“姓羅?”黃麻皮先是疑惑,随後意識到了什麽,連忙問:
“這個姓羅的家族得罪三少爺了?要不要我.”
朱傳仁見對方眼中閃過厲色,不禁感歎黃麻皮是個人物,這見杆兒爬的本事确實是厲害。
都不用朱傳仁說什麽,他自己就知道該怎麽做。
“先不用,看看對方怎麽反應再說,不過要是反應過度的話,到時候就得麻煩黃探長了。”
黃麻皮連忙道:
“應該的,替三少爺分憂也是黃某的榮幸。”
“呵呵,哪的話,都是朋友嘛。”
“對對!朋友!朋友!”黃麻皮樂得臉上麻子亂顫,看着十分辣眼。
頓了下,黃麻皮低聲問道:
“這姓羅的家族什麽來頭?我好像沒聽說過!”
“我之前也沒聽說過,讓人調查了一下才知道,對方背靠工部局的一位英董,怕嗎?”
黃麻皮愣了下,獰笑道:
“怕?如果我知道怕,也不會走到今天。”
“呵呵,像黃探長這麽有血性的可不多見了。”
“慚愧,慚愧!”
朱傳仁無語,沒事兒裝什麽文化人呐。
但心裏腹诽兩句也就得了,說出來就沒意義了。
“對了,最近租界的路政工程太多,我們仁和商社有些力不從心,不知道黃探長有沒有興趣接點工程幹幹?”
黃麻皮騰的一下站起來,躬身道:
“三少爺願意賞黃某一口飯吃,那我肯定得接着,您放心,我就算砸鍋賣鐵,也得爲三少爺的臉面增光!”
朱傳仁大笑,這個黃麻皮真會說話啊,這馬屁拍的,倍兒響。
“有錢大家賺嘛,”
“對!對!有錢大家賺,三少爺的格局真乃我輩楷模。”
“哈哈,千穿萬穿馬屁不穿,黃探長真是個妙人。”
“爲三少爺服務!”黃麻皮原地來了個立正,仰着脖子喊道。
那洪亮的嗓音,令朱家傭人爲之側目。
這黃麻皮厲害就厲害在臉皮夠厚,隻要朱傳仁一直願意帶着他賺錢,他一點不覺得丢臉,反而覺得是種榮耀,外人想來朱家做客,大門朝哪開都不知道。
“快坐快坐,既然黃探長有興趣,那這樣,康平路的馬路拓寬和綠植工程就交給你了,多了不敢說,這一單做好了賺三四萬問題不大,黃探長還不要嫌棄利潤少。”
黃麻皮連連搖頭:
“哪的話,三少爺願意給我工程就是看得起我,賺多賺少都不是問題,再說積少成多嘛,隻要我幹的好,三少爺肯定會一直給我介紹工程,加起來就不是小數目了。”
朱傳仁哈哈大笑:
“好你個黃探長,這是給我下套呢。”
“不敢,絕對不敢。”
“開玩笑,放心,有工程一定會想着你的,好好幹就是。”
“保證不讓三少爺失望。”
黃麻皮是個人精,他知道朱傳仁是在用這個工程換自己向羅家下手。
于是他低聲道:
“至于羅家,三少爺想怎麽處理,給我個準話,我保證辦到!”
朱傳仁微微颔首:
“等我信兒。”
“明白,那我就不多打擾,有任何事情,您讓手下兄弟給我傳個信兒,就算天上下刀子我也得辦到。”
“有心了,黃探長!”
“應該的~”
黃麻皮走後,朱傳仁眯着眼沉默不語。
這時,把黃麻皮送走的老譚回來,試着問道:
“三少爺,這黃麻皮可不是什麽好人,咱們要跟他合作嗎?”
朱傳仁搖了搖頭:
“互相利用罷了,我需要一個人給我幹髒活兒,黃麻皮是個不錯的人選,沒有更合适的人出現之前,就先用他吧。”
老譚躬身道:
“我明白了,三少爺,羅家那邊有消息了。”
“哦?怎麽說?”
“羅晉銘的弟弟大發雷霆,說要給你一個教訓。”
“他弟弟?”朱傳仁挑了下眉頭。
“事實上,之前準備跟您相親的,就是羅晉銘弟弟的女兒,叫羅佳佳。”
“這樣啊,羅晉銘有什麽反應?”朱傳仁追問。
“暫時沒打聽到,或者說,他并未就這件事表态,我估計他應該多少聽過咱們的實力,也不想輕易得罪咱們。”
朱傳仁微微颔首:
“繼續盯着,如果那個羅晉銘的弟弟,這人叫什麽?”
“羅晉亨!”
“喲,這名字還挺時髦,好吧,如果這個羅晉亨有進一步動作,第一時間告訴我。”
朱傳仁調侃了一句。
“我明白。”
他表現的很輕松,說白了,還是沒把羅家放在眼裏,如果是克萊門特的女兒,朱傳仁說不定還真會選擇低個頭。
但克萊門特大腿挂件的女兒,不對,侄女,朱傳仁還真不怕。
翌日,朱傳仁繼續去找倪思純約會,兩人約在虹口電影院見面。
是的,電影院早就有了,1895年是世界公認的電影正式誕生年,而次年,一名高盧商人在魔都閘北西唐家弄的私家花園——徐園的又一村茶樓,放映了電影。
這是魔都第一次放映電影,也是華夏第一次放映電影。
在此後的十多年間,電影放映大多由外國人經營。
沒有固定的放映場所,一般都是在茶館、酒樓、園林中進行。
由于這個時代的電影是用燈光打在前面的一塊白布上,投射出活動的影子,所以看電影時一定要隔絕光線,使觀衆置身于黑暗之中。
在茶樓、酒館中放映電影,必須另辟單間。
在露天的環境下放映,則隻能在夜晩。
這個時候人們把電影稱爲“影戲”,這種說法在魔都還挺流行的。
1897年,一位醜國電影藝人來到魔都,先後在大馬路、二馬路、四馬路一帶的天華茶園、奇園、同慶茶園等處放映電影。
在天華茶園首次放映的愛迪生影片,連映了十多天,它标志着醜國電影進入了東方大陸。
這個時候看電影還是很便宜的,一張頭等座位五角,二等座位四角,三等座位兩角,四等座位一角。
基本上花兩根棒棒糖的錢就能看一場電影。
但說實話,這時候的電影确實也不好看,内容大多是各地的風土人情甚至奇風異俗,比如《老毛子皇帝遊曆法京巴厘府》《拖裏露比地方人民睡覺》《阿三人持棍跳舞》《西方野番刑人》等。
到了1908年,西班牙人雷瑪斯才在乍浦路112号創建了虹口活動影戲院。
這是魔都、乃至華夏第一家正式電影院。
第二年,雷瑪斯又在海甯路北四川路口,開辦了第二家電影院——維多利亞活動影戲院。
短短幾年間,虹口已經有了十幾二十家電影院,可見娛樂産業在這個時代就已經進入蓬勃發展期了。
電影院門口,朱傳仁手裏擺弄着一隻玫瑰花,百無聊賴的等着。
突然聽到身側有人說:
“喂~這玫瑰花是送給我的嗎?”
朱傳仁扭過頭,無奈笑道:
“我不叫喂!”
随即把玫瑰花送給倪思純。
“謝謝,可惜不香!”倪思純接過去聞了聞,很煞風景的來了句。
朱傳仁整個一大無語:
“你好像有毒。”
“哈哈哈,所以說呀,漂亮女人碰不得!我父親說的,有道理嗎?”
朱傳仁愣了下:
“你父親倒是和張無忌他媽不謀而合了。”
“誰?張無忌是誰?”
“額,一個倒黴的聖母渣男,這不重要,走吧,咱們進去,票我都買好了。”
倪思純也沒多想,點點頭:
“什麽電影?”
“《海底兩萬裏》”
“是凡爾納的小說嗎?我看過小說。”
“對,根據小說改編的,聽說還是電影史上第一次在水下拍攝電影。”
“是嗎?那我有點興趣了。”
倪思純興沖沖的往裏跑,期間嫌朱傳仁走得慢,還翻過身來拉他的手,這是兩人第一次親密接觸。
結果朱傳仁還沒等感受對方手心的溫度呢,人家已經把小手抽走了,嗯,真滑!
《海底兩萬裏》是凡爾納經典的科幻小說,朱傳仁前世童年時期最喜歡的讀物。
而這部電影,還融合了凡爾納另一部小說《神秘島》中的元素。
不過可惜的是,這部電影是無聲電影。
而默片的經典還得看卓别林。
但無論如何,在這個沒有過多娛樂方式的年代,看了一場電影,終于讓朱傳仁找到了些生活在現代的既視感。
更何況身邊有美女相伴,偶爾碰碰肩,拉拉小手,比電影本身還有意思。
經過這段時間的接觸,朱傳仁已經漸漸摸清了倪思純的性格,簡單來說就是表面開朗腹黑,實際害羞單純,就像她的名字一樣,有時候單純的像一張白紙。
現在朱傳仁不擔心她嫁進朱家給馨兒臉色看了。
雖然馨兒注定不能成爲他的正妻,但這麽多年的陪伴,不可能一點感情都沒有,所以朱傳仁在選人聯姻的基礎上,還得照顧馨兒的情緒和安全。
他可不想弄進來一個悍婦,再把馨兒給欺負死,那豈不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
看完電影,倪思純有些意猶未盡,朱傳仁有帶她去了大世界,玩了小半天,又吃了頓西餐,這才送她回家。
這也是倪思純第一次讓朱傳仁送她回家,她家就住在福熙路,一棟二層小獨樓,前面臨街,後面帶個小院子,占地面積和使用面積都不算大。
不過能住上獨樓,在這個時代已經算很不錯的家庭了。
而且倪家還沒到真正發迹的時候,十年後再看。
現在娶了倪思純,相當于長期投資,而且是勝率近乎百分百的長期投資。
“好啦,我到家了~”倪思純說了一聲,卻沒有下車,她知道朱傳仁肯定要拉着她說會兒話。
果然,朱傳仁探着腦袋,從車窗望出去,見她家裏有光亮,不禁問道:
“不請我進去坐坐?”
“不要!我父母都在呢!”倪思純斷然拒絕。
“那怕什麽,就當我提前會見嶽父嶽母了。”
“去你的,别瞎說,我什麽都沒答應呢!”
“我不說了嗎,早晚的事。”
“你再說我生氣了啊。”
這台詞都老一套了,朱傳仁用腳指頭都能猜到。
所以不假思索的來了句:
“研究表明,讓一個女人記一輩子最好的辦法,就是讓她生氣。”
倪思純被逗得仰頭大笑:
“你這都哪來的歪理,還研究呢,誰閑的沒事研究這些有的沒的?”
“你看,還不信,那你說,女人是不是記仇?”
倪思純歪着腦袋想了下:
“好像是有些記仇。”
“所以啊,讓你喜歡我不容易,但讓你記我的仇,那可太輕松了。”
“那也不能故意氣我啊。”
“好,我不氣你,咱們聊點正經的,認識這麽長時間了,約會也好多次了,你對我有什麽看法?”
此時天都黑了,但借着月光,依然能看到對方殷紅的小臉。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