鮮兒過來以後,看着朱傳仁。有些發愣。
仙兒說:“三兒你叫我。”
“對我聽說老譚叔他們要過來?”朱傳仁問。
“對,前些日子爹傳信過來了,他跟娘想俺了,想來看看。”鮮兒臉上洋溢着笑容,家人原諒她了,能不開心嗎。
這時朱開山說:“鮮兒啊,這麽大的事情怎麽不跟爹娘說呢?”
鮮兒有些不好意思,撓頭說:
“俺爹他們來的日子還沒定下呢,俺想着都定好了再說!”
朱開山看向朱傳仁:“親家要過來,三兒啊,要不然你派人去接一下?”
“派人倒是可以,但這個事情我怎麽覺得有些奇怪呢?”朱傳仁擰着眉頭道。
“奇怪?有什麽可奇怪的?”朱開山說。
“我也說不上來,就是覺得有點兒奇怪。這麽多年過去了,從來沒來沒回個信兒。怎麽突然間說要過來看鮮兒?”
被朱傳仁這麽一提醒,朱開山也覺得不對勁兒。
他扭頭看着鮮兒說:
“鮮兒啊,你把家裏傳給伱的信拿給爹看看?”
鮮兒愣了一下,趕忙答應好。
看着仙鮮兒的背影,朱傳仁低聲道:
“爹,您說老譚家是不是出什麽事兒了?”
朱開山背着手,愣了好一會兒才說:
“不知道啊,難道遭了難了,還是遇着土匪了?”
朱傳仁想了想說:
“要不我派人回去看看吧?之前派去給鮮兒家裏送金條的兄弟,回來倒是沒彙報有奇怪的情況。”
“先不急,等我看過信以後再說。”朱開山倒是穩得住。
不一會鮮兒颠颠兒跑回來。
小口喘着氣說:
“爹,三兒,就是這封信。”
朱開山接過信先檢查了一下信封外表。
有些皺巴,說明鮮兒平常沒少看這封信,許是睹物思人吧?
外表沒看出異樣,打開信封,将裏面的信紙取出來。
拿在手裏抖了兩下,将信紙展開,認真看了起來。
朱開山一目十行,迅速将幾張紙看了一遍,陷入沉思。
“爹咋樣?俺看多很多遍了,沒啥問題啊!”仙兒有些着急的問。
“爹,給我看看。”朱傳仁要過信。
接過信快速掃了一遍,内容倒是不多,前半部分主要是訴說家裏對鮮兒的思念之情。
後半部分倒是有點兒意思。
老譚叔在信裏說家裏面收成很好,不缺吃,不缺穿,一切都很好。
随後話音陡然一轉,說想要來魔都看看。
這就值得玩味了。
朱傳仁拿着信,眼睛微微發直,腦中沉思着。
“爹,我還是派人過去看看吧,鮮兒你先别着急,也許是我們想多了。”朱傳仁說。
鮮兒的手指捏着衣襟,看起來有些緊張,眼中暗藏了一抹擔憂。
“三兒,真的沒事兒嗎?千萬别吓我。”
“肯定沒事兒,放心吧,有我呢。”
這個時候朱傳仁但凡敢表現出一絲緊張,都會讓鮮兒陷入無限恐慌當中。
所以他給了個安心的眼神,和無比肯定的答複。
見鮮兒稍稍舒緩情緒,朱傳仁說:
“鮮兒你先回去休息吧,有什麽消息我第一時間告訴你。”
“哎!那你一定記着第一時間告訴俺。”
“放心吧!”
把鮮兒勸回去,朱傳仁看着朱開山說
“爹,這個事情暫時不要告訴其他人,等我派人回去看看再說,許是朱家峪那邊兒出什麽事情了?”
“你也有這個感覺?我看這老譚的字迹有些混亂,越往後越潦草,感覺是在非常緊張的狀态下寫的。”
朱傳仁也有同感。
“兩種可能,要麽是土匪,要麽是軍閥。”
朱開山不由面色凝重,如果是土匪還好,以現在老朱家的實力完全可以團滅了一夥兒土匪。
可要是軍閥……朱開山不敢往下想了。
“爹,您先下去休息吧,這件事交給我。”
“好,你多用心,畢竟是鮮兒的家人,咱的親家。”
“放心,我有數。”
等朱開山回到屋裏以後,朱傳仁把孔老二叫了過來。
“三少爺,您叫我。”
“對,交給你個任務,你一會兒下去取點兒錢,帶上兩個兄弟,化上妝,回一趟朱家峪。”
“朱家峪那是什麽地方?”
“在齊魯,我們的老家。闖關東之前就是因爲受不了那裏的饑寒,才不得不往關東跑的。”
孔老二恍然大悟。
“行,三少爺有什麽任務您盡管吩咐。”
“你主要去打聽姓譚的一家,就是大少奶奶家。”
“大少奶奶家出什麽事了?”
“不知道,所以才讓你回去看看,你要見機行事,如果什麽事情都沒有,就按照信上說的,将大少奶奶一家全部接到魔都來。”
說着,他将信交給孔老二。
“明白了,三少爺,我這就去。”
“慢着!”朱傳仁叫住他。
“三少爺還有什麽吩咐?”
“你一定要見機行事,先保住自己和咱們兄弟的命,老譚一家……”
有些話不用說的太明白,孔老二當然懂。
他會意道:“三少爺,放心吧,我知道該怎麽做。”
朱傳仁嗯了一聲,左右看了看見四下無人,他低聲道:
“如果是土匪,那就趕緊傳信來,我讓二少爺帶人回去支援你。”
頓了下:“如果是軍閥那就趕緊跑,什麽都别管。”
“是,三少爺。”
孔老二走後,朱傳仁背着手,眼神深邃,現在可是多事之秋,容不得他不小心。
孔老二剛走沒多久,朱傳文找了過來。
吊兒郎當的說:“三兒啊,俺怎麽聽說鮮兒他爹娘要過來?”
“你聽誰說的?”朱傳仁皺着眉頭問道。
“俺聽鮮兒在屋裏面哭,一個人自言自語,猜到的。”朱傳文頗爲得意的說。
一聽是這個原因,朱傳仁無奈的搖了搖頭。
“這個事情你别管了,我會安排好的。”
對于這個老大他一向不願意多說廢話。
一是對方那個榆木腦袋根本聽不懂;二來吧,朱傳文有些小心眼兒,容易多想,一句話講不好,晚上都睡不好覺。
所以爲了他好,也爲了自己省心,幹脆還是少說比較好。
“行吧?反正你什麽事情都不交給俺。”
朱傳文哼了一聲,扭頭就要走。
“站住!”
朱傳仁呵斥道。
“幹嘛?還有事兒?”
見朱傳文一副七個不服,八個不忿的樣子,朱傳仁就氣不打一處來。
“坐那兒有事兒問你。”朱傳仁沒好氣的說。
見三兒發了火,朱傳文也不敢嘚瑟,趕忙坐下。
朱傳仁喝了口茶,冷聲問道:
“最近你跟老王家的大公子走的很近呐。”
朱傳文莫名心虛,低着頭不敢跟朱傳仁對視。
他支吾兩聲,悶悶的說道:
“俺還不能交個朋友了?”
朱傳仁眯起眼睛,冷笑道:
“朋友朋友當然可以交,但什麽人能當朋友?什麽人不能當朋友?你知道嗎?”
“俺怎麽不知道?俺都三十好幾的人了,孩子都能打醬油了,有什麽不知道的?”
見朱傳文梗着脖子不服氣,朱傳仁的冷笑聲更大了:
“那你知不知道那位王家大公子平常都喜歡幹什麽?”
“什麽?他喜歡幹什麽?俺怎麽知道?”
朱傳文再次低下頭,聲音不自然的弱了下去。
“你不知道,你可太知道了。前陣子我聽說你們兩個人在大煙館兒裏逗留了好幾個時辰,有這事兒沒有?”
“沒有,怎麽可能呢?俺最恨煙土了,再說有爹看着呢,俺怎麽敢呢?”
傳文表現的越激動,就證明他越心虛。
朱傳仁虛空點了點他,追問道:
“那前天你和那位王家大公子一起到煙柳巷,做什麽去了?”
“你可别告訴我大半夜到煙柳巷裏面抓老鼠,那可就太有意思了。”
朱傳文身子抖了兩下,不敢置信的看着朱傳仁。
“三兒,你是不是派人盯着俺呢?”
“廢話不派人盯着你,怎麽知道你能幹出這種糟爛事呢?要是不讓人盯着,你早就被人賣了還得替人數錢!”
朱傳仁搖頭歎氣:“魔都沒有土地給你種,你就學着玩兒女人抽大煙。朱傳文啊,朱傳文,我怎麽早沒看出你有這麽大出息呢?”
“你放屁,俺沒有!”朱傳文瞪着眼珠子站起來,怒指朱傳仁。
“三個數,趕緊把手給我放下。要不然我給你掰斷了,看你怎麽玩兒女人。”朱傳仁一身殺氣彌漫開來。
朱傳文幾乎本能的把手指縮起來,可又覺得自己這樣太慫了,胳膊又不肯放下,就尴尬在那兒了。
朱傳仁稍稍緩和語氣說道:
“放心吧,這件事情鮮兒還不知道,爹也不知道,我替你瞞着呢。”
朱傳文精氣神一下洩了似的,頹然的坐在那兒。
“俺承認,就是好奇嘗了一口,就一口,俺保證沒多抽。”
“行了吧,你個蠢貨!知不知道那個東西有成瘾性?”
“啥意思?”
“就是你抽了一次還想第二次,有了第二次就有第三次,接着就有無數次,然後你就是個廢人了,懂不懂?”
朱傳仁怒其不争,手指在對方腦門上使勁點着,但終究是自己親大哥,還沒有到無可救藥的地步,該救還得救啊!
朱傳文身子又抖了兩下,話到了嘴邊,欲言又止。
“有話就說,有屁就放。”
“三兒,俺真不是故意的,就是太閑了,整天無所事事,這個家有俺沒俺都一樣,誰都看不起俺,也就是外面那些朋友把俺當個人。”朱傳文帶着哭腔道。
“是把你當人還是把你當錢袋子,心裏沒點兒數嗎?”
“那又怎麽樣?俺出去誰都給俺面子,花點兒錢又怎麽了?至少俺開心。”
朱傳仁有些失望的說:
“老大,你怎麽變成這個樣子了?”
“還不都是被你們逼的,家裏那麽多生意,一樣都不分給俺,什麽事情都不讓俺參與,說個話,所有人都來指責俺,你說這樣的日子過着有什麽意思?”
“不讓你參與是爲了你好,也是爲了這個家好,你以爲就你那半吊子水平能幹得了什麽?”
“俺不會可以學,你可以讓人教啊,但不能什麽都不讓俺參與,說白了就是你瞧不起俺。”
朱傳人冷笑了一聲。
“這話算你說對了,就是瞧不起你,但凡你有點兒能力早就讓你參與了,還用等到現在?”
“你……”
朱傳文氣的渾身發抖,說不出話來。
“行了,不跟你說太多了,這件事到此爲止,我不希望再聽到你和那個姓王的混到一塊兒。”
“怎麽你連交朋友的權利也給剝奪了,你怎麽那麽霸道呢?三兒?”
“我要是不霸道一點兒,你就被人害死了,蠢貨。”
說完沒再搭理朱傳文,朱傳仁拍拍屁股走人了。
不過他沒離開家,而是去了書房,把朱傳武給叫了過來。
“三兒,你叫俺?”
比起朱傳文那個不争氣的,老二倒是比原劇中改變了不少。
整個人看着更有精氣神兒,更有活力。也更威武了。
“嗯,對。”
朱傳仁心裏感歎了幾句,開口道。
“你出去查一查,那位王家大公子在哪兒?我要見他。”
“王家大公子?哪個王家”朱傳武沒反應過來。
“還有哪個王家?就是那個家裏開面粉廠的王家。”
哦,朱傳武恍然大悟。
“找他爲什麽要通過俺呢?随便找個兄弟去叫不就得了。”
朱傳仁無奈,把老大的事情說了出來。
朱傳武一聽,勃然大怒。
“還有這事?他娘的!那個姓王的膽兒肥了,竟敢動咱們朱家的人。”
朱傳仁有些心累的說:
“魔都不比老家也不比關外,這裏的人,眨一下眼睛就能有七八個心眼兒!所以以後出門在外,凡事都得打起十二萬分警惕,老大就是插在自控力不行,輕而易舉的就着了别人的道。”
“這個朱傳文成事不足敗事有餘。”
一聽老二現在出口成章,說話還文绉绉的,學會用成語了,朱傳仁倒是開心的笑了。
“看來讓你看書算是頗有成效了。”
朱傳武不好意思的摸了摸腦袋:
“剛來魔都那會兒,俺閑的在家沒事兒幹,就靠着你給俺那些書打發時光,結果越看越有趣,現在算是離不開了,你要是把俺那些書給搶走了,俺可跟你急!”
朱傳仁大笑:“放心吧,沒人搶你的書。”
“哎,俺知道了,這就去找那個姓王的算賬。”
朱傳仁想了一下,幹脆把這件事情交給老二負責了。
“行,你看着辦吧,隻要人不死,我都給你兜着。”
“嘿嘿,好嘞。”
朱傳武這些年隻是韬光養晦了,不代表他身上的殺氣沒了。
要知道在關外那些年他跟着朱川人可是殺的血流成河,一身殺氣可不比朱傳仁身上的少多少。
總算有點事兒幹了,可把朱傳武給高興壞了。
眼下老朱家四個孩子,朱傳仁統領全局。
朱傳傑在外當掌櫃的,家裏頭那些閑散的買賣全都在朱傳傑的掌控下。
比如位于江邊的樓外樓,還有糧食鋪子,黃包車行等等。
可别小看這些不起眼兒的生意,錢雖然賺不了太多,利用好了絕對能影響大局。
就拿這車行來說,眼下老朱家的車行雖然排不上全魔都的前幾名,但在這法租界也算是有一号了。
畢竟靠着康德董事,誰敢跟老朱家的車行搶生意?怕是壽星公上吊,嫌自己命長。
如今老朱家的車行有100多個兄弟,都是從華界找來的窮人。
這些人沒别的優勢,就是一個吃苦耐勞,再加上聽話。
老朱家對夥計仁義,除了少數份子錢再無克扣。
至少在老朱家拉車的夥計,每天下來能掙個溫飽。
不光是自己,連在家裏的幾口子也能吃上飯。
這就算老朱家對得起大家夥了。
就沖這一點,沒有一個人敢說老周家的不好,隻要敢說就得被群起攻之!
這100多個人每天走街串巷,對法租界大大小小的街道,商鋪,人家,知道的一清二楚,還有比這更自然的情報機構?
當然,朱傳仁沒打算做什麽,隻是想自保而已,從頭到尾他隻想做的一件事情就是自保。
在這個亂世有足夠的自保能力,比你賺多少錢都重要!
言歸正傳~
朱傳武得了朱傳仁的吩咐,興高采烈的出去揍人了。
而朱傳仁在思考一個問題,老大被人帶着去吸煙土,是意外還是被人下了套刻意爲之,這二者的區别可太大了。
如果是前者也就罷了,把那個姓王的小子揍一頓,讓他遠離朱傳文,這事兒也就過去了。
可要是後者,那這事兒可麻煩了,對方是爲了什麽?
肯定不是爲了朱傳文,他一個廢物能有什麽作用?能有什麽價值?
它最大的價值就是給老朱家添麻煩。
說白了還是沖着老其他人來的,是沖着老朱家,還是沖着他朱傳仁?
一想到這兒朱傳仁稍稍有些後悔,這件事情還是應該由他親自去辦,至少能把事情弄清楚,自己也好安心。
他就怕老二沒那個腦子,想不到這一層,幹脆利落的把那個姓王的小子揍一頓,然後把人放了,那再想問出什麽可就難了。
朱傳仁歎了口氣,想把老二給叫回來,想了想還是算了,好不容易給他一件事情做,再出爾反爾,老二也容易不高興。
不當家不知柴米貴,不當家不知道頭發爲什麽白的。
朱傳仁現在深有感受,整個老朱家全靠他一個人撐着,累呀!
這時,一道香風從背後襲來,朱傳仁眯起眼睛,靜靜的等了片刻,那道香風越來越近。
突然一雙柔弱無骨的小手附在了自己眼睛上,眼前一片漆黑。
“猜猜我是誰?”
“馨兒,你這個小調皮,多大人了還這麽幼稚。”
馨兒吐了舌頭,嗔怪道:“相公,你怎麽知道是我呀?”
“傻姑娘,這個家裏面除了你誰能跟我這麽親近?”
馨兒歪着小腦袋一想,好像是這麽回事兒。
不過這不重要,她就是想跟朱傳人鬧着玩兒。
“相公,我看你愁眉苦臉的,就想過來安慰安慰你。”
“哈哈,馨兒有心了。”
朱傳仁心裏還是很感動的。
有了馨兒的陪伴。朱傳仁心中的煩惱消散了不少。
……
翌日,下午,朱傳仁剛剛午睡醒,就被老譚叫了出來。
坐在車後排,朱傳仁打了個哈欠。
“怎麽回事?突然叫我出來?”
“三少爺,是二少爺那邊兒,他把王家公子給抓了。”
“哦,就這事兒啊,我知道,幹嘛叫我呢?”
朱傳仁顯然還沒清醒過來,身子和腦袋都有些慵懶。
“本來不是什麽大事兒,但王家家主來了,帶了不少人。”老譚解釋說。
朱傳仁立馬一個機靈,眯起眼睛看向老譚:
“到底怎麽回事兒?詳細說說。”
“回三少爺,今天一大早二少爺就在煙柳巷那邊兒,把王家大公子給抓了。
對方有幾個跟班兒,二少爺沒管,揍了一頓就讓人滾了。
随後二少爺把人帶到了倉庫,揍了半天,就聽見外面有動靜,出來一看,原來是王家家主到了,還帶了三四十個兄弟。”
“有槍嗎?”朱傳仁問道。
“有幾把短槍!”
“咱們的兄弟去了嗎?老二怎麽樣?有沒有受傷?”
“二少爺帶着四個兄弟,以王家大公子爲人質,正跟對方對質呢,暫時應該是安全的,咱們兄弟在路上!”老譚迅速說道。
“王家那個公子死了嗎?”
“沒有,沒有,當然沒有,二公子下手有數。”
朱傳仁心中松了口氣,隻要人沒死就好說。
當然就算真的不小心把人弄死了,他也有把握将老二保下來,一個王家而已,用腳踩死和用槍打死沒什麽區别。
在老譚的催促下,福特T型車速度飛起,司機已經把腳焊在油門上了,根本不帶擡的。
一路飛車趕到了法租界邊緣的倉庫區。
這裏應該也算是法租界唯一一片貧民區了。
朱傳仁在這裏租了一片倉庫,主要是用來存放一些貨物還有一些紮眼的東西。
沒等走近呢,就聽見隔壁胡同傳來各種叫罵聲。
而隔壁胡同就是朱傳仁租的那個倉庫所在。
汽車拐個彎兒就到,不過朱傳仁拍了拍司機兄弟的肩膀,告訴他走後門兒。
兄弟點了點頭表示明白,方向盤重新打回來,繞了一大圈兒來到後面。
果然這邊兒沒有人堵着。
看來老王家的人應該不熟悉地形啊。
讓老譚開鎖,從後門進入倉庫。
剛進去就聽見朱傳武氣急敗壞的叫罵聲。
“好你個王八犢!趕讓你爹來堵我是吧?”
說着就聽見裏面傳來啪啪啪幾聲脆響。
估計是朱傳武氣不過,大嘴巴抽上了。
“老二!”朱傳仁開口叫了一聲,免得被警戒的兄弟誤傷。
朱傳武愣了一下,朝後門方向看了過來。
“三兒,你怎麽來了?”
“我再不來你就要被堵家裏了!”
朱傳仁顯然沒把現在的事情放在心裏,還有空說笑。
朱傳武卻尴尬的撓撓頭,這是他來魔都以後第一次爲朱傳仁辦事兒,結果給搞砸了,他心裏很不是滋味兒。
上前拍了拍老二的肩膀,輕聲道:“好了,我又沒怪你。”
随即他把目光放在了王家大公子的身上。
此時這家夥已經看不出人樣了,臉腫的像豬頭,兩隻眼睛腫成了一道縫。
身上青一塊兒紫一塊兒,還有破皮出血的地方。
不過朱傳仁打眼兒一看就知道,基本都是皮外傷,養兩天就好了。
伸手拍了拍王家大公子的臉蛋兒,肥嘟嘟的,别說手感還挺好。
這一看就是平時油水兒給的足,否則這年月走在大街上找個胖子都難。
“喂,能聽見我說話嗎?”
王家大公子努力睜開僅剩一道縫的眼睛。
結果先是看到了朱傳武,整個人害怕的一哆嗦,緊接着才看到朱傳仁的存在,稍稍迷茫道:
“我不認識你。”
“沒關系,現在認識了,自我介紹一下,我叫朱傳仁。”
王家大公子身上又是一哆嗦,身上的肥肉跟着亂顫。
“你~你就是朱~山~少爺。”
好家夥,這一說長句子才發現他兩顆門牙掉了一顆半,一說話都漏風。
朱傳仁憋着笑,點了點頭:“沒錯,就是在下。”
王家大公子努力擠出一個笑容,結果比哭還難看。
他咽了口血沫,開口問道:
“不知不知道在下何處得罪了三少爺?”
“你好好想想,琢磨琢磨,想清楚了自己回答。”
玩套路,這個年代的人加一塊兒都不是他朱傳仁的對手。
爲什麽讓他自己回答呢?
因爲朱傳人想順便知道更多的秘密。
指不定什麽時候就能成爲談判的籌碼,這就是套路。
果然這位王家大公子不是個強人,慫的一批。
也可能是之前被朱傳武給打怕了,都不用費什麽口舌,稀裏嘩啦就将自己知道的所有事情都講了出來。
朱傳仁一直沒有打斷對方,就連這胖子從小尿了幾次炕,他都有興趣知道。
别說這個小胖子看着人畜無害,卻幹過不少糟爛事兒,什麽強搶民女之類的可都沒少幹。
說到最後他下意識的瞅了一眼朱傳仁,然後擠出一個自己可能也知道很難看的笑容,弱弱的說:
“……再就是,再就是和貴家大公子,一起出去娛樂。”
“娛樂?小胖子,你說話可不老實。”朱傳仁說道。
“那個,就是娛樂一下,在煙柳巷那邊。”
朱傳仁眯起眼睛,歎了口氣:
“看來你還是不知道疼啊!”
話音剛落,朱傳武一拳都轟了上來,正好砸在小胖子的嘴上,這下可好,僅存的半顆門牙也沒了。
啊!
小胖子痛呼一聲,帶着哭腔道:
“我錯了,我錯了,我知道錯了,我不該帶貴家大公子一起去吸煙土,我錯了!”
“這就對了,但還不夠。”
小胖子哭聲頓了一下,顯然沒明白。
不夠?什麽不夠?
“你說的問題還不夠,我要知道更多,比如你那個爹,都做過什麽迫害百姓的事兒啊?”
小胖子一哆嗦,緊跟着低下頭。根本不敢看朱傳仁的眼睛。
一看對方這架勢,朱傳仁就知道自己問到點兒上了。
他也不着急,就靜靜的等着當小胖子想明白,他自己會說的。
倉庫外面王家帶來的人依舊在叫罵不止。
各種污言穢語不要命的甩過來,但朱傳仁就當沒聽見,罵幾句又不會死人,白費力氣,蠢貨。
如果換做是他在外面帶隊,恐怕這會兒已經打進來了。
這時又有一個兄弟從後面進來,在老譚耳朵邊兒講了幾句。
随後老譚來到朱傳仁身邊低聲道:“三少爺,咱們的兄弟來了,都帶着家夥呢。”
“哦,知道了,别動手,這可是立功的好機會,得給咱們康德董事做些貢獻。”
老譚會意的笑了笑:
“我這就出去打電話!”
電話早就有了,但這個年代隻有官家才有資格安裝電話,還沒普及到民用。
就算等個十幾年電話開始普及到個人家庭,那安裝費也不是誰都能負擔得起的。
基本上一部電話就能花掉一戶普通人家一年的收入。
讓小胖子自己想了一會兒,他好像琢磨明白了,保住自己的小命比較重要,至于老爹那裏,隻能讓他自求多福了。
繼續用那張比哭還難看的笑容對朱傳仁說:
“三少爺,我爹跟租界的幾個處長關系都很密切。”
“哦,詳細說說。”
朱傳仁來了些興趣,真是坑爹的好大兒!
“具體的我也不太清楚,我隻知道幾個處長經常到我家做客,一起打麻将啥的。”
“哪幾個處長?”
“嗯,有,有教務處,庶務處,道路管理委員會。”
朱傳仁腦海中浮現出幾個人的名字,還有他們的長相,沒想到這位面粉大王背景還不錯。
但僅僅如此還不夠。
“小胖子,好好想想,爲了自己的小命好好琢磨琢磨,你爹是不是掌握着這幾個處長的把柄?”
朱傳仁隻是随便找了個方向開口去問,具體什麽情況他也不知道。
“這個,三少爺您就别爲難我了,我是真不知道!我就是一個敗家子兒,爹給我多少錢我就花多少錢,家裏的事情我從來不摻和。”
朱傳仁不由有些失望,但仔細分辨了一下,他覺得這小胖子應該沒有說假話。
看來這位王家大公子身上已經沒什麽可挖的了,于是他跟傳武說:
“老二去,把那位面粉大王給請進來。”
朱傳武應了一聲,一個人出去。
也不知道說了什麽,門外的叫嚷聲戛然而止。
不一會兒,帶着一個續着落腮胡的老男人走進來。
朱傳仁背着手,打量對方片刻開口道:“面粉大王當面,未能出去遠迎,實在抱歉。”
他表現的很有禮貌,也很有謙和,完全不像綁架了他兒子的壞人。
此人名叫王德發,今年六十來歲老來得子,對自己這個大兒子格外寵愛。
可惜這小子自己不争氣,不學無術,家裏的事情指望不上他。
但家裏也不缺錢,快快樂樂的當個富家翁沒什麽不好。
隻是王德發沒有想到這小子幹什麽不行,竟然得罪了朱家人,現在法租界誰不知道朱家人不好得罪?
尤其是那個還沒到而立之年的朱傳仁,都說他是龍虎山上下來的小狐狸,大智若妖
别人怎麽評價不知道,王德發一看朱傳仁這模樣,就知道所言非虛。
見過哪個綁匪對待被綁者的家人這麽有禮貌?
王德發抱拳拱手,他不想弱了氣勢,而且他也覺得自己并不用害怕朱家,雖然真對抗起來恐怕會兩敗俱傷。
“朱三少爺,還不知小兒何處得罪了你,劃下道來,我王家接着!”
朱傳仁笑眯眯的說:“诶~不能這麽說,不過是交個朋友罷了。”
王德發一看兒子的凄慘模樣,心中不由抽搐,可把他心疼壞了。
平常兒子再不争氣,那也是自己親生骨肉,自己舍不得打,舍不得罵,怎麽能讓外人去教訓呢?
還打的這麽慘,簡直是可忍孰不可忍。
不過畢竟是面粉大王。養氣功夫還到家。
幾個深呼吸後,努力把視線從兒子身上移開,重新放到朱傳仁臉上。
可是一看到那張笑眯眯的臉,王德發就氣不打一處來,恨不得現在掏出匕首跟對方決一死戰。
“我王德發算是見識了,原來朱三少爺是這麽交朋友的。”
“呵呵,王先生不要着急,且聽我慢慢道來!”
頓了一下,他手指着王家大公子輕聲道:
“我想請問您知道您家公子吸大煙嗎?”
王德發愣了一下。臉色難看的點了點頭:“在下知道。”
“哦,原來您知道?那這事兒可複雜了。”
“我住家雖不算書香門第,更不是什麽高門大戶,但是家教也算嚴格,不允許家族後代吸大煙乃是祖訓一般的存在。
來魔都之前,我們一家子都好好的,沒有一個人染上這種壞習慣,可來魔都以後這才多久時間,我家老大朱傳文就染上了煙土。”
王德發臉色愈發難看,他好像意識到了什麽,但還不死心。
朱傳仁可沒給他留面子,直言道:
“就是您家大公子,把我家老大給帶壞的,不但去了煙土館還成日在風月場所逗留。”
“這也就罷了,男人嘛,我能理解,而且不過花點兒錢就能解決的事情,那都不叫事兒,但是煙土的危害您家公子不清楚,您還不清楚嗎?”
聽到朱傳仁的聲音愈發冷淡,王德發深深歎了口氣,果然還是自家兒子辦了錯事,把理生生還到了對方手中,這下麻煩了。
“我知道了,那麽朱三少爺想怎麽辦?打!我兒子已經挨過了,應該夠了,如果你還想要錢,說個數,我王德發絕不還口。”
朱傳仁嗤笑了一聲:“想用錢把我打發了,你覺得我缺錢嗎?”
“那你想要什麽?”
不要錢那可就更難辦了,錢是最容易解決問題的工具和手段,但對方顯然不差這個,那索圖絕對不小。
“王先生還請移步這邊來。”
說着他一個人往貨物後面走去。
王德發猶豫了一下,漫步跟上。
拐了幾個彎兒,确定其他人看不見他們,朱傳仁站住腳步,轉過頭正面對着王德發。
“王先生,聽貴公子說,您跟教務處道路委員會的幾個朋友關系密切,是嗎?”
王德發暗暗咬了咬牙,心中氣的不行,這個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家夥。
要是朱傳武聽到這話一定會笑開花,這詞兒他熟啊。
“你想做什麽?”王德發咬着牙問道。
“别緊張嘛,王先生,咱們随便聊聊,我就想知道你憑什麽跟這幾位處長關系這麽好呢?”
他擡起手來示意:“您可千萬别跟我說,是因爲您的人格魅力,這話說到天邊兒去我也不信。”
“你到底什麽意思?有話直說好了!”王德發狠狠的說。
“好奇嘛?就是好奇,您手裏應該有這幾位處長的把柄吧?”
王德發臉色大變,斷然否認:“沒有!你想什麽呢?怎麽可能呢?”
好一個否認三連。
朱傳仁不急不惱,緩緩說道:
“王先生先别急着否認,我爲你捋一捋。
你說你一個華人,從小作坊開始幹到現在有兩個面粉加工廠,就連我家的糧食鋪也在賣你們工廠出産的面粉。
生意做的很大,發展的也很快,如果沒有人扶持,那是絕對不可能的。
不要否認,你我都清楚華人想要在這個時代,在這座城市,在這個地界生存到底有多難?
我對您的起家過程并不算太了解,但應該大同小異。
所以王先生不要否認了,告訴我,你究竟是靠什麽籠絡住這層關系的?
如果沒記錯的話,道路管理委員會的那位處長之前曾經在食品安全署任職過,沒錯吧?”
朱傳仁一句一句撥開了王德發内心的層層防護,顯然朱傳仁說的每一句都在點兒上,他沒辦法否認。
朱傳仁微微歎了口氣,再次開口道:
“我不相信巧合,不相信感情,更不信任所謂的朋友,我這個人隻相信利益,還有實實在在握在手中的把柄。
你能給他們多少利益?你知道,我心裏大概也有數,所以呢……”
王德發驟然打斷朱傳仁的話:
“夠了,不要再說了。”
朱傳仁抿嘴微笑,攤開手看向對方。
王德發咬着後槽牙死死盯着朱傳仁。
半晌之後他突然間洩了氣,喪氣道:
“你猜對了,我确實有他們的把柄。”
朱傳仁不動聲色點了下頭說道:
“早這樣痛快不就好了嗎?來吧!我們做個交易,你将他們三人的把柄交給我。
我呢,現在就把貴公子給放了,咱們就當一筆勾銷,沒有今天這回事兒,如何?”
王德發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朱傳仁說:
“你要他們的把柄做什麽?”
“這就不是你需要考慮的問題了,我自有用處。”
“但你要知道他們幾個人的把柄隻有我一個人有,一旦傳出去或者說一旦你使用了,我就沒得用了。
而且他們必然知道這些把柄是從我手中傳出去的,到時候一定會針對我,那時我該怎麽辦?”
朱傳仁認真想了一下:
“我好像沒有顧及你未來的必要。”
見王德發要發怒,朱傳仁趕忙打了個手勢,笑道:
“開個小玩笑,不要着急。”
随後他輕聲道:
“放心吧,這幾個人的把柄我不會輕易使用,但隻要用了就證明這幾個人中的某一個人是廢人了,一個廢人對你來說能造成什麽威脅?”
王德發沉吟了一下,好像是怎麽回事兒。
随後他又問:
“能不能告訴我你究竟要幹什麽?我很擔心。”
“抱歉,不能,痛快點兒,王先生,把把柄交給我,咱們兩個交易就算完成了。”
王德發深深的歎了口氣,事到如今也隻能如此了,要怪就隻能怪自己的親兒子沒有管住嘴!
還有他招惹誰多好,不應該招惹這位朱三少爺,這是好相與的人嗎?
他現在已經在琢磨回家怎麽收拾這個臭小子了。
剛剛看他挺慘的,還有些心疼,現在可一點兒都不心疼,隻覺得打的還不夠狠。
應該再狠一點兒,方能解他心頭之氣。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