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衆人回想起幾天的經曆,尤其是幾十條帆船僅剩下這一條,其餘的都不知去向,既感慶幸,又覺悲哀,那些失去親人的不免面對蒼茫的大海慘然悲泣。
下船後,夏元璋拉住問一個船工:“夥計,這是到了哪兒?”
船工說:“樁河。”
夏元璋聽了怔怔無語。
魏春芳不禁問:“夏掌櫃的,這兒離榈順還有多遠?”
夏元璋砸了咂嘴說:“三百來裏地吧。”
傳武驚得吐舌頭說:“那麽遠啊!得走好幾天吧?”
夏元璋倒是沒太當回事,語氣輕松的說:
“到了這裏就好說了,我雇個車,你們跟我走就行了。”
魏春芳還要讓,夏元璋急忙說:
“大嫂,你們對我是救命之恩,再說,我也要回家,正好順路,你們不是去三江口的元寶鎮嗎?真是巧了,我父親正好在元寶鎮做生意,等到了地方我幫伱們安頓下來,再慢慢找我那大哥。”
魏春芳還是不好意思,不過傳仁拉住了她,搖搖頭說:
“娘,咱就别跟夏掌櫃客氣了,畢竟人生地不熟的,有他照拂着,咱們也能少走點彎路!”
夏元璋滿意的點點頭:
“是這個理,還是傳仁想的通透,你們等我一會兒,我去雇輛車。”
這回魏春芳沒再推辭,夏元璋一個人走進城,很快便坐着馬車回來。
這一匹馬不但要拉7個人,還要帶上貨物,走起來吭哧吭哧,很是廢力。
但現在這年月,人都顧不上了,誰還能顧上牲口?
城裏戰事未了,馬車隻得揀鄉間土路,颠颠簸簸約摸走了兩天,這日來到榈順城近郊山林間的一家農戶院外。
夏元璋辭了馬車,領着朱家人進了院子。
一個老漢迎出來,驚呼道:
“夏掌櫃,怎麽?你一個人跑出來了?家眷呢?”
夏元璋連聲歎氣:“别提了,我從齊魯回來,遇見打仗,又攤上風了,漂到樁河,這不,才趕回來。”
老漢驚呼道:“哎呀,就是前兒那場風?聽說翻了不少船呢,你們撿了條命。”
夏元璋點了下頭:“這邊戰事如何了?”
老漢搖頭,欲哭無淚:
“老百姓遭殃了,小本子攻下榈順了,殺人無數,我正替你擔心呢。好了,你是沒事了,可不知你的家眷怎麽樣了。”
夏元璋焦躁不安地說:“不行,我得回家看看。”
老漢攔道:“不行啊,太危險了!等明天吧。”
夏元璋态度已決:“不行,我坐不住。”
他指着朱家六口人交代道:
“這一家是我的救命恩人,要到關東去,你先把他們安頓下來,我得趕回城裏。”
老漢點頭說:“也好,去看看吧。”
榈順三面環海,本也是個天然良港,港區分東西兩澳,東澳港小水深,西澳港闊水淺。
港區四周,環以重山,口門位于東南,水道狹窄。
口門兩側,東有黃金山,西有老虎尾半島,形如蟹螯。
白玉山、椅子山、二龍山、雞冠山屹立側後,俯視港區,形勢險要。
雖然如此,卻也疊遭橫難,以至城破家敗,百姓流離。
這一回小本子在榈順境内沒少搞破壞,城内早已是十室九空,不複往昔的繁華。
夏元璋簡直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他對戰事雖然略知一二,但面對斷壁殘垣,心中自是悲戚慘怛。
街巷内靜得可怕,炮彈留下的硝煙還在彌散,遇難同胞的屍體四處可見,更觸目驚心的是挂在牆壁或樹叢上斷臂殘肢。
夏元璋不敢再看,在一片瓦礫中,低頭往家中急趕。
還沒進家門,隻見焦黑的院牆,夏元璋暗叫一聲“不好”,他顫抖着推開半掩的院門,試探地叫妻兒的名字:“淑芳、玉卿、玉書……”
堂屋裏漆黑一片,無人回應。
夏元璋劃了根火柴,不禁大驚失色,室内一片狼藉,妻子、兒子和嶽父嶽母的屍體橫七豎八地躺倒在血泊中!
夏元璋撫屍恸哭,隻覺得天旋地轉,支撐不住,一頭栽倒在地。
過了良久,夏元璋迷迷糊糊醒轉來,聽到窸窸窣窣的聲音,他循聲望去,見女兒夏玉書頂着一個缸蓋從屋角的米缸裏站了起來,正驚恐萬狀地看着他,張了張嘴卻沒敢哭出聲。
夏元璋跌跌撞撞地奔過去,一把抱住女兒說:“玉書,你還活着!”
夏玉書這才号啕大哭,邊哭邊捶打着父親說:“爸,你怎麽才回來?全家人都死了,小本子屠城了,城裏的人都被殺光了,嗚……”
她突然想起了什麽,撩開衣襟說:
“爸,你看,這是我媽臨死的時候給你留的,讓我交給你。”
夏元璋一看,淚水奪眶而出——夏玉書的腰上捆了一袋子錢。
關東的初冬已經很冷了,哈氣成霜,得虧土匪老爺們的贊助,讓傳仁他們幾口子不至于凍着。
出發前,傳仁大手一揮,給每人都置辦了一身皮氅。
本來夏元璋想掏這個錢,但傳仁沒同意,他的人情得用在重要的地方!
小火車站外接站的、準備上火車的以及剛剛下車的旅客來來往往,不少人已經披上了棉襖,戴上了狗皮帽子。
火車站外天橋出口處,一個十幾歲的賣報少年大聲地吆喝着:
“号外,号外,戰争慘烈,小本子攻陷榈順屠城三日,血流成河……看報了!”
朱家人和夏元璋父女倆沿出口處的台階走出了車站。
打從下了車,傳傑就一直捂着耳朵說:“太冷了,耳朵都要凍掉了。”
傳武見夏元璋還是面容愁苦,有意打岔道:“夏掌櫃的,哪裏有金子?這一路上怎麽看不見淘金的呀?不是說關東有金礦嗎?”
夏元璋還沉浸在失去家人的悲痛中,語氣淡淡的說:
“關東也不是哪兒都有金子,淘金要到有金脈的深山裏去。”
傳武又問道:“棒槌呢?哪兒有棒槌?棒打狍子瓢舀魚,我們怎麽看不見呢?”
夏元璋耐心地道:“關東地方大着呢,棒槌都是長在深山老林裏,很難找的,要不然會那麽值錢?棒打狍子瓢舀魚都是以前的事了……”
正說着呢,聽到報童的吆喝,夏元璋頓時流下兩行熱淚:
“完了,全完了!”
一旁的玉書拉着夏元璋的衣袖,指着不遠處疾步走來的老頭說:
“爹,快看,是爺爺來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