甲午戰争後,聯軍入京,太後老佛爺攜光緒帝倉皇出逃,各地義和團舉起扶清滅洋大旗,仍抵擋不住大勢的滾滾車輪,神州大地,風雨飄搖!
1904年,齊魯之地的冬天比往年來得更早一些。
但人傑地靈之處,包括那宋代女詞人李清照的故鄉,泉水豐盈,景緻卓然。
然而覆巢之下豈有完卵,因連年災害,莊稼絕收,以緻匪患橫行,餓殍遍野。
空曠寂寥的田野上,狂風呼嘯,陰沉的天空下,讓本就荒涼的大地愈發蕭瑟。
拖家帶口的人們成群結隊,背負着破舊包裹向北方沉默而疲憊的走着,這些都是準備闖關東的難民。
雖然故土難離,但是果腹活命才是現實。
關外到底是什麽樣子,是良田沃野還是雪域凍土,根本沒有人知道,隻是聽人說,在遠方有那麽一片廣袤的土地,也許能讓他們度過這艱難歲月。
在這樣的環境中,也許隻有少年才不知愁滋味,就比如說朱家裕的一戶人家,便是一派熱鬧的景象。
老二傳武和老三傳仁正比力氣呢,外面北風肆虐,兩個半大小子摔掉衣衫,光着膀子肆脖子汗流,不知道的還以爲他們家夥食有多好呢,任由力氣這般浪費!
突然,老四傳傑開口道:
“二哥,三哥,你們要比就快點,一會兒娘回來,又要罵你們浪費力氣了。”
傳武一頭汗水,腦袋上還冒着熱氣,剛剛摔跤被老三取了巧,差點沒把他屁股摔裂了,這會兒正郁悶呢,哪聽得進傳傑的話?
傳傑很沒眼力見的幸災樂禍:
“自打我三哥去年過了生日,二哥你什麽時候赢過他?要我說就算了吧,留着點力氣,還得幫大哥娶親呢!”
傳武轉頭看向老四,一身結實的肌肉看着就讓人畏懼,他朱傳武打遍全村無敵手,直到自家老三突然開竅。
他心想:我打不過老三,還打不過老四嗎?
想到這兒,笑眯眯的對弟弟說:
“四兒,來吧,今兒二哥教伱一招,免得你去外面被人欺負。”
朱傳傑有氣無力的搖了搖頭:
“二哥,算了吧,我餓的前胸貼後背,一點力氣都沒有,你自己玩吧。”
傳武憋了一肚子氣沒地方撒,豈能繞過老四這個好欺負的?
斜楞着瞪起眼睛:
“好你個老四,從小你就是個挺不起胎的主,咱娘慣你,我可不慣你,一日三習武,這是咱爹當年立下的規矩,他老人家不在,規矩不能破,過來,二哥好好操練操練你!”
這時,一旁始終未吭聲的少年終于開口了,他用汗衫将身上的汗水抖落下去,輕聲道:
“行了老二,去門口看看咱娘回來沒,這麽長時間了,我有些擔心。”
朱傳武是孝順的,一聽三弟提起娘,也顧不上糾正對方的稱呼,應聲道:
“我是得出去迎迎,也不知道去老譚家說親說成什麽樣了。”
朱傳仁失笑道:
“這年月,咱老朱家好歹還能湊出點小米,老譚家可是毛都沒有一根,他家老大想娶親,全得靠鮮兒。”
聽着三弟神叨叨的分析,朱傳武多少有點不開心:
“你小子,越來越沒大沒小的,老二是你叫的?鮮兒也是你叫的?”
朱傳仁似笑非笑的看着他:
“怎麽?不服氣?要不再來打過?”
“去你的,我不跟你打,你小子太邪性,也不知道哪來一膀子力氣!”
朱傳武頭搖的跟撥浪鼓似的,他隻是愣,又不傻,明知道打不過還打個屁,從今以後都不打了!
至于稱呼,愛叫就叫,反正也不少塊肉。
腦子簡單的人就很容易想得開,這不,都不用人勸解,朱傳武自己就找到了釋懷的借口,颠颠兒的出門迎老娘了。
院子裏,北風卷起黃土,吹得人睜不開眼睛,但對這片土地上的人來說早就習慣了,稍稍避開點風向,什麽都不耽誤。
“三哥,你說大哥真能把鮮兒姐娶回來嗎?”
朱傳仁冷笑:
“哪那麽容易,等着吧,這好戲還在後頭呢。”
傳傑很聰明,從小就是讀書的好材料,但畢竟年紀還小,閱曆不到,很難理解三哥的話,一個人歪着腦袋琢磨了半天,也沒琢磨出個所以然。
幹脆不想了,進屋用葫蘆瓢舀水喝,冰涼的井水下肚,好歹混個水飽。
此時已經進屋的朱傳仁卻沒心思喝水,躺在炕上仰望黑秃秃的瓦頂,心中琢磨開來。
他不是這個世界的人,原本這個世界也不會有朱傳仁的存在,但命運有時候很戲劇化,巧合的是,這麽戲劇的情節竟然被他趕上了。
作爲一名長在紅旗下,接受社會主義教育的苦逼青年,原本有大好的生活在等着他。
雖然工作快要保不住,房貸快要還不起,老婆快要跟人跑.
但這些都不是問題,他相信憑借自己的努力,彩票一定會中獎。
結果真中獎了,不是彩票,而是穿越這麽離譜的事兒都被他趕上了,這還不算中獎嗎?
好吧,這要是算中獎的話,其它那些穿越成富二代的前輩算什麽?
唉~
想到這兒,朱傳仁一聲長歎,感歎自己換了個世界依然活的很苦逼,感歎這命運總是如此捉弄人。
穿越過來快一年了,他都沒想好如何在這個世界立足,哪怕他擁有了金手指一樣的怪力,也依然沒能找到方向。
放眼朱家裕,腳踩黃土背朝天,要錢沒錢,要資源沒資源,整個一三無青年,拿什麽出去奮鬥?
一膀子力氣嗎?别開玩笑了,那是騙小孩的鬼話,永遠不要相信努力就能獲得成功,努力有用,要運氣幹嘛使啊?
當然,作爲一名曾經夢想過江山美人的‘野心家’,朱傳仁也不是什麽都沒有,至少他有過現代社會的見識,放在這個時代,便是最寶貴的财富。
他知道,想要發展必須得有資源、有魄力,魄力他有,資源恐怕得去東北找,他那個便宜老子朱開山在東北混得不錯。
但眼下這個時節,闖關東可不能光憑一張嘴,得有煎餅、得有水,還得有足夠強大的毅力,最重要的還是錢!
沒有盤纏别說去東北,恐怕朱家裕都走不出去!
這也是他茫然了一年的時間,最近才想通的路子——去東北!然後.
然後他也不知道該怎麽辦,這個民族即将迎來一場浩劫,他這副小身闆能扛得住嗎?
朱傳仁沒那麽自信,能保住自己這一家老小就不錯了,大勢面前,還是不要螳臂當車的好!
是的,他其實挺自私的,嘴上說不要自私,要無私奉獻的人,一旦有了錢、有了權,立馬化身利己主義沒有例外。
受過這樣的熏陶,他怎麽可能突然轉變心态,從一個小人成爲頂天立地的大英雄?
算了吧!
朱傳仁很确定自己沒有當英雄的野心,他的目标很簡單,好好活着,活舒服了,讓家人都過上好日子,足矣!
至于那場浩劫該怎麽辦,朱傳仁不知道,也懶得去想,或許能幫點是一點,但想讓他親自參與其中,甚至頂着炮火沖鋒,門兒也沒有!
哐啷,院中傳來巨響,打斷了朱傳仁的思緒,一個翻身跳下炕沖出去,就見朱傳武背着老娘回來了,看這樣子,是暈倒了?
“老二,怎麽回事?”朱傳仁吼道。
“别提了,得虧我出去的早,咱娘就暈在村口,這要是沒人發現,晚上非讓狼叼了去不可!”
朱傳武嘴上沒把門的,上嘴唇一碰下嘴唇,張嘴胡咧咧。
“快閉嘴吧,傳傑,别愣着了,起火燒水,家裏還有糧食沒?劃拉劃拉煮了吧,咱娘是餓的!”
朱傳仁拿出了當家的氣勢,直接吩咐道。
“诶!我這就去!”朱傳傑心疼老娘,顧不得自己餓的眼冒金星,轉身朝廚房跑。
朱傳武畢竟年紀大,想的多一層,将老娘放到炕上蓋好被,歎氣道:
“咱家可就剩那點小米了,還得留着給大哥娶媳婦兒用,娘要是醒過來肯定…”
朱傳仁搖搖頭,無奈道:
“先顧好老娘吧,真要是把她老人家餓死了,爹回來不得活剮了咱們哥兒幾個?”
朱傳武也沒什麽大注意,他現在空有一膀子力氣使不出來,憋得那叫一個難受。
不過他知道老三說的對,比起娶媳婦兒,還是老娘的生命更重要!
沒一會兒,老朱家的煙囪竄起青煙,又過一會兒,來自小米的清香幽幽傳來。
咕噜噜,哥倆對視,随即苦笑。
“老大去哪了?怎麽沒跟咱娘一起回來?否則也不至于讓娘在地上躺半天。”
朱傳仁試着轉移話題,肚子餓的時候越想越餓,必須得轉移注意力。
“對啊!你不說我都忘了,大哥呢?”
朱傳武這個腦子啊,真想打開他天靈蓋看看,怎麽跟漿糊一樣!
“算了,等娘醒了就知道了,老二你去廚房看看水好了沒,先給娘喂點熱水,總暈着不是事兒!”
“诶!我這就去!”
不知不覺間,朱傳仁成了這個家的主心骨!
一碗熱水,外加一碗比水厚不了多少的小米粥下肚,老娘魏春芳(虛構,劇中并未賦予姓名)終于睜開眼,茫然的看着三個孩子:
“我這是在哪?”
此時外面天快黑了,屋裏點着煤燈照亮。
“娘,你醒了?放心吧,你到家了。”朱傳傑依偎着老娘身邊,擦着眼淚說道。
“孩兒啊,不哭,娘沒事,這不是回來了嘛!”魏春芳用那慈祥的笑容替傳傑擦幹眼淚。
“還說呢,娘,你跟大哥怎麽沒一起回來?要不是老三讓我出去迎你,今天…”朱傳武風風火火的性子,注定不會動腦子想太多。
更何況是跟自己老娘說話,不用顧忌這個顧忌那個。
“傳文…傳文他去你們姥爺家借糧了,老譚家說了,沒有一鬥小米,别想把鮮兒娶回家!”
魏春芳說着說着,忽然看見炕桌上放着的空碗,雖然碗裏幹幹淨淨,一粒米都沒剩,可她知道,這碗肯定用過。
怎麽用的她心裏還沒數嗎?
甩開傳傑的胳膊,顫顫巍巍的指着空碗,魏春芳覺得天要塌了:
“你們偷吃了?是不是?敗家孩子,那是給你們大哥留着娶親用的糧食,你們怎麽這麽貪嘴?”
魏春芳顧不上自己還沒好利索的身體,激動的喊道。
不僅嘴上喊,手上也沒閑着,三兄弟一人一巴掌的拍過去,可見是真的生氣了。
“哎呀娘!我們沒偷吃,是老三怕你出事,讓老四把小米給煮了給你喂的!”朱傳武躲開老娘的巴掌,委屈巴巴的說道。
魏春芳擡起的胳膊頓在空中,不可思議的看着朱傳仁。
“老三,你…”
朱傳仁擠出笑容:
“娘,是我讓老四煮的,要怪就怪我,不過我不後悔,比起大哥的婚事,你的生命重要百倍!”
魏春芳再也說不出怪罪的話:
“罷了罷了,等你大哥借了糧回來再說,差個一升兩升,老譚家不能死抓着不放!”
聽到老娘的自我安慰,深知劇情的朱傳仁沒有接話。
魏春芳又道:
“對了,粥還有嗎?别光喂我,你們幾個吃了沒?”
朱傳武剛要說話,被傳仁一個眼神定住,下意識縮了下脖子不敢言語。
“吃了,娘,放心吧,你身體還沒好利索,快睡會吧,外面的活交給我們哥兒幾個!”朱傳仁安慰道。
“好,好,都是好孩子,娘确實累了,你們自己玩吧,不用管我。”
也就不到兩分鍾的功夫,淡淡的呼噜聲起,老娘又睡着了。
朱傳仁沖兄弟倆使了個眼色,仨人輕手輕腳的走出屋,蹲在台階上不停搓手。
家裏那點小米最多也就夠煮兩碗粥,老娘喝了一碗,剩下的一碗都讓給老四了,他才十四歲,正是長身體的時候。
兩個當哥哥的餓着就餓着,幾頓不吃還死不了人。
更何況他們倆身體結實,扛得住!
“老三,你說大哥去姥爺家能借着糧嗎?”朱傳武看着遠方,莫名擔憂。
朱傳仁蹲的不舒服,顧不上地上涼,一屁股坐下來,語氣淡淡:
“借個屁!這年月,誰家還能有糧?”
“那他的婚事…”朱傳武扭頭看着自己這個弟弟,指望他能出個主意。
“别琢磨了,要麽幫他們私奔,要麽就放棄!”
“私奔?”朱傳武沒壓住嗓子。
傳傑白了他一眼:
“二哥你小點聲,再把娘吵醒了。”
朱傳武讪笑了一聲,壓着嗓子問:
“你可真敢說,還私奔,你不怕老譚叔跟咱們家拼命?”
傳仁故意斜眼撇着他,一副鄙夷的語氣:
“怎麽?害怕了?”
“什麽?我怕?不能夠!我朱傳武打遍全村無敵手,怕他老譚家?”
見這小子又要犯渾,朱傳仁一把将他拉到地上,那股巨力把傳武治的服服帖帖。
“說的是那個意思,不到萬不得已,沒必要弄那麽僵!”
傳傑腦子聰明,歪着頭看向傳仁:
“三哥,你是不是有主意了?”
伸手在老四腦袋上胡亂磨挲了幾下,輕笑道:
“還是老四聰明!”
朱傳武來了精神:
“真有辦法了?”
“嗯,不過有點危險。”
“我不怕危險,你說怎麽做!”朱傳武拍着胸脯,嗙嗙作響。
傳仁眯着眼睛,看向大山的方向:
“你說現在除了官府,誰最有錢?”
“最有錢?那肯定是地主啊。”
傳傑順着傳仁的方向看了一會兒,若有所思的說:
“三哥說的是土匪吧?”
朱傳仁無聲大笑:
“咱家老四要是能安心讀書,絕對是狀元的料!”
不管老三玩笑,朱傳武下巴都驚掉了:
“你瘋了?把主意打到土匪身上了?”
“本來他們就不幹好事兒,這次正好,老子給他們來個一勺燴!”
别看朱傳仁才十六歲,傳武從他身上,依稀看到了老爹的影子。
當年義和團起事,老爹開香堂的時候,和朱傳仁身上的氣勢簡直如出一轍!
想到這,朱傳武熱血上頭,激動的說:
“好!大不了跟他們拼了!我還真就看那幫土匪不順眼,早就想收拾他們了!”
傳傑急忙道:
“三哥、二哥,你們三思啊,這要是有個三長兩短,我和娘可怎麽活啊?”
傳武正是意氣風發的時候,被傳傑這麽一說,腦袋像是被澆了盆冷水,那叫一個掃興,沒好氣的說:
“就你小子知道怕,去去,别跟着添亂!”
傳仁搖了搖頭:
“老四說得對,這事兒必須三思而後行,我們隻有一次機會,若是失敗,等着被報複吧!”
朱傳武擰着眉頭,面色不虞:
“幹也是你,不幹也是你,到底有沒有準話?”
傳仁站起身,拍了拍屁股上的灰,同時活動了兩下腰,對傳武說:
“去弄點巴豆回來,多多益善!”
“要巴豆幹什麽?”朱傳武傻愣愣的問。
這回連老四都無語了,二哥這腦子就跟吃了巴豆一樣,竄稀了這是,一點幹貨都沒有啊!
懶得跟他多解釋,朱傳仁照着屁股一腳踢了過去,直接把老二踢了個前滾翻,不耐煩的說:
“讓你去就去,再說廢話,這好事兒可不帶你了!”
(本章完)